第65章 范雅拜访
回到府上的第二日清晨，曹管家送来帖子，范雅入府拜会老太君。
先由林依陪着前去祠堂为颜暮云上香，祠堂中供奉的长明灯点亮，纸钱香烛气萦绕。
望着供桌上刻着颜暮云的柏木牌位，林依眼睛半阖，纸钱燃烧过后的一抹灰烬随着火盆中上升的热气飘飘然落在林依脚下。
在宫中，林依当面指出范雅穿着裙装不适合她，今日的范雅索性一身男装打扮。
外面是一件冰纹银丝线滚边的锦锻外袍，内里衬着一件束胸单袄，显得胸口平坦，腰间系着素面祥云纹宽腰带，长发束起，乌发中横插一根朴素祥云纹银簪，脚踏黑靴。
一身英气，干脆利落，竟是比大多数男子还要夺目。
亲手添了一把纸钱，看着火苗瞬间将之吞噬，范雅站起身来，“逝者已逝，节哀。”
林依颔首，“有劳挂念。”
两人步出祠堂，迎合阳光，去往老太君院中，玉楼点翠远远缀在两人身后。
路上春花渐残，夏花孕育出幼小花苞，侯府中处处绿树成荫，枝叶繁茂，三步一花，五步一景。
“说来也是好笑。”范雅率先开了头，她随手捡起掉落在路上的半残的凋零花朵，“从前侯爷的先夫人王晴在时，我并未与她深交，没想到竟会因你前来拜访。”
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颜正齐的生身母亲，前任侯府主母，林依面上镇定，心中实在好奇，平稳着语调，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从未见过她，她为人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手指拈花，花朵在指尖旋转，范雅随手把花扔进一旁的草丛中，那失了水汽，已经柔软的花枝竟然斜斜插进了土里。
林依挑眉，不愧是自小在将军府陪将军长大的女人，范雅的武功不弱！
范雅扭头看她，眼底划过一丝讥讽，“一个为了不让夫家蒙羞，不拖累自己孩子，牺牲自己的女人，在偌大的京都城，随便拉出一个人来，瞧瞧哪个人对她不是满口夸赞？”
“难道不应当？”林依故意反问她。
在这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才是世俗认定的正理吧？
娘家已经出了事，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助他稳住地位，勇于舍弃自我，这是几千年来世人对女子苛刻要求的结果。大到贞洁清白，荣耀地位，小到身材曲线，衣着品位，哪一项不是套在女人头上的枷锁？
女人需要迎合男人的品位，审美，思想，有时甚至还要迎合女人。
林依垂首，她非常庆幸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她的思想，她的心是自由的，不受封建礼教控制的。
“应当？我虽刚认识你，可瞧着这话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林依此话一出，范雅立时转头看她，一语道破她的心思，“你是在套我的话？”
林依缓步前行，绣花鞋踩在石板路上，落地无声，“你既然知道我，便应得知我出身低微，家中经商，能嫁给侯爷，的的确确是我林家高攀了。入府后，府上没有一人同我详细说过府中之事，难得你来了。”
范雅站在她身侧，两人并肩而行，她的身躯比林依高大，有些像后世的套娃，大号套了小号。
“你我只说过几句话，你这般信我，可不像是一位当家主母本该具有的城府和心机。”
“我喜欢你的个性。”林依嘴角含笑，“看着你行事，舒坦，若对待朋友，还要夹杂着心机和城府，那可还称得上朋友？”
“那就不要拐弯抹角套我的话，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范雅的爽快在林依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按理说，毕竟是旁人家的事，身为外人，范雅不该多嘴。可她性格直爽，做事全凭本心，一个死去了的人，一段逝去的故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想知道王家的事。”
“王运是前郎中令，膝下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颜正齐的娘是他的二女儿王晴。那时，咱们现在的皇上还是太子，王运与人串通，参与贩卖私盐，贪污渎职被告，家产抄没，成年男丁处死，其余人等流放，已经嫁人的她还有她那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为了夫家和孩子，一同自尽而亡。”
穿过一道月洞门，老太君的院子遥遥可见。
林依问，“她姐姐是谁，嫁给了何人？”
“王玥，外嫁廉州监察御史庞敏。”
“原来是这样。”
说话间，两人进了老太君院子，吴嬷嬷早已命人准备了茶水，范雅进屋拜见，老太君留她说话。
老太君年纪大了又见多识广，对孟虎和范雅的事了解的一清二楚，见她着男装，面上带笑地夸了两句，“还是这身精神！”
“多谢老太君。”范雅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张口谢老太君夸奖。
“若是你不嫌弃，便常来府上走走。”
“老太君哪里话，孟虎常年不在府上，我一个人无趣的很，只要老太君不嫌弃，我巴不得常来。”
林依在一旁坐着，听范雅游刃有余地回着老太君的话，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了。
即便范雅生的壮些，流言蜚语众多，甚至被京都贵妇圈排斥，可她并不需要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同情和示好。
这人嘴皮子利索不说，脑筋转的也非常快。
看老太君笑得慈爱，满脸褶皱都要堆在一起的模样，林依忽然有些自嘲。
或许是许久未见过能让自己产生共鸣的人了，林依初见范雅怼人的模样就觉得两人性格有些相近，本能的以为她们可以成为朋友，便毫不掩饰地施放自己的善意。
眼下回过头去再看，站在范雅的角度，自己这种行为算不算是上赶着巴结她？
林依心思沉了沉，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羞愧。
老太君挥挥手，“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有精力，你们且去吧。”
两人告退，范雅随林依去东院，可林依一改方才的态度，沉默的有些突兀。
踏进东院的一瞬间，范雅忽然抬头。
隐藏在屋顶的地四手忙脚乱地翻身，将头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