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一)
若是无感,不可耽误。
她敏锐地躲开他的手,低声问他:“能不能……放我出去?”
话毕,她明显地看见裴南意的脸色沉下,眼角的笑意转瞬消逝。
果不其然是那样,萧如是心想,有些怕激怒他,不敢再说什么了。
裴南意抬眼凝视着她,就好像他从未瞎,笑容僵硬在脸上:“你想走?”
萧如是不答,实则在心底里不断地点头道是。
见她故作沉默的样子,裴南意俯身欺了上去,将她压在床上。
他的动作死紧,是他骨子里疯狂的占有欲和侵略性的压迫。他皱着眉,神色冷了几分:“回答我。”
萧如是忙认了怂:“嗯嗯……不是,没有没有没有!别误会!我瞎说的!”
她默默往后一缩,裹紧小被子,惊魂未定地擦汗:“妈的,怎么这么吓人?”
裴南意的眉间凝重,俯身握住她的手,沉声:“不可能。”
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传来,是少年独有的味道。裴南意愈压愈劲,整个结实的躯体都透出侵略的气息。
他的动作强势,萧如是表情痛苦,冷汗越流越多:“不是,这人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她试着推开对方,却如何也撼动不了,萧如是并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部位。
裴南意捏着她的下巴,逼迫着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他看着萧如是的眼睛,四目相对着,那双眼睛即使看不见,萧如是也能从他幽深的眼底,感受到肆意妄为的偏执和那股疯劲。
眉眼间许久前的温柔褪去,逐渐露出略微病态的笑容:“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便会让你出去。”
那一刻,他眼底的偏执、疯狂暴露无疑。
萧如是没猜错,这五百年,他的确疯了。
如今的他,什么都不会管了,只想要把萧如是留在自己身边,千方百计、机关算尽。哪怕用尽一切方法,哪怕下流卑鄙低贱,哪怕,她会厌恶。
若是再失去她,他便不只是疯了那样简单。
他轻轻俯下头,靠在她的额头,嘴角又挂上了笑意:“乖乖,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我不会放你走的,别再想了,留在我的身边吧。”
萧如是浑身僵硬,她撒手往后急退,忙脱离他的压制,险些一跟头栽下床。
妈妈,有变态!
她呼吸沉重,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那个裴南意,认识,却又好像陌生至极。
萧如是抚平起起伏伏的胸口,他同样看过来,眼底的疯劲彻头彻尾,不经意间闪烁着偏执的光。
如今当急情况是要稳定他的情绪,一定不能激怒他。萧如是心想,努力平静下来,强装镇定对视过去,仍旧掩盖不了黑眸中的陌生:“我……不离开你。”
两道视线碰撞,看着那双依然澄澈,如琥珀般透亮的眼睛,热烈得就好像快要燃烧起来一般,裴南意低头不语,垂下的眼睫盖住深沉的眼眸。
滑落的头发遮盖住他的眼睛,晦明不清,萧如是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带着卑微的讨好:“别害怕我,我会很难过的。”
一句话,又让萧如是瞬间清醒。
就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复杂又矛盾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他握住萧如是,将她捞过,摁在了怀里,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裴南意将五指插入她的发,托着她的后脑勺轻抚。
萧如是没有挣扎,因为她清楚,这种情况下是一定要顺从对方,进而慢慢取得信任,激怒乃大忌。
也就那么一刹那的时间,萧如是脑子里飞快转动,想好了一切。
她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能去完成什么任务。
眼前的裴南意,似乎疯了。她不能违抗裴南意,只有装乖,让他慢慢放松警惕,她才能找到机会溜走。
萧如是转了转眼珠子,进而鼓起勇气伸手抱住他,奇怪的是,她的身体竟然没有任何不适,相反,那种由内而外的依恋,就像是早已习惯和依赖这个动作:“我不害怕你。”
得到满意的答案,少年将头埋入她的脖颈,这是一个十分痴恋的动作,手掌慢慢地在她的后脖子摩挲。
就这样一直维持着拥抱的动作许久,萧如是才找到机会撒开手。她找准时机跳下床,逃到窗边假装看风景:“啊,这里的夜晚好好看啊!”
看着黑不拉叽的天,萧如是心虚地转过眼珠子,发觉裴南意似乎并没有起疑,这才放下心来,翻身坐到窗台上,抬头仰望深夜。
那个人也有了动作,走到萧如是身旁坐下。
萧如是百无聊赖地晃动双腿,尽量让自己去无视他,心里默念着佛经。身侧那人抬起手,轻轻勾了勾她鬓角的头发,那个动作轻柔至极,就像是情人间的暧昧:“喜欢这里吗?”
当然,萧如是是不敢说不的。
她点头如捣蒜:“喜欢!喜欢!”
裴南意不应声,她再次松了口气。过了许久,无一人再说话,之间的空气安静又紧绷,尴尬的很。
思来想去,萧如是还是决定打破这层尴尬:“那个……你住这?”
“……”
空气再次安静了几秒。
喵的,这不是说的屁话吗?
萧如是更尴尬了:“那那那,你是一个人住吗?
“……”
空气又一次安静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萧如是擦着虚汗,紧张地观察着裴南意的表情,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后,这才鼓起勇气,犹豫许久终于问道,“那个……你喜欢我?”
这一次,裴南意顿了片刻。
萧如是察觉到他的微妙变化,以为小命不保,忙慌里慌张地摆手:“不……你听我解释,你……”
裴南意低头不语,突然抬起头,侧首看向她:“那你觉得呢?”
萧如是赶紧慌张地手舞足蹈:“我觉得……那当然是不要喜欢我!你看我,看我,虽然长的美若天仙,但是脾气很臭,三年不洗澡!呸,五百年!老茧都不知道生多厚了!而且我这人还喜欢动手,一根筋还倔,人家都说我倔驴!那要是真在一起了,得多吃亏!”
裴南意看着她,看不见,是在用心感受。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很轻,却又讥诮万分。
他仍在笑,薄薄的唇张开,萧如是却感觉到他分明就快哭了:“好,那就……不喜欢。”
颤抖无奈被沙哑的声音掩盖,那只手在发抖,他背过手藏在身后,
不是喜欢,是爱啊。
是想要和她血肉相融,将她一整个吞下裹入腹中据为己有,却又恐伤及了她分毫。是想要把自己搅碎和她彻底相连,永远不再分开,生生死死,纠缠到死,直到白骨枯朽,都不会放过她。
不知道为什么,亲口听他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萧如是竟闪过一刻不易察觉的空落。
不过她很快变得轻松起来,只当那是自己犯贱。
她一拍掌,那不就好了吗?事情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不少,起先萧如是还会因为觉得裴南意有意于自己而感到内疚,犹豫着会不会不太好。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嘛!只要不喜欢,那不就好办了吗?
她心中坦荡,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看着外面乌漆麻黑的天也变得顺眼,已经开始默默筹划着该怎么逃出去了。
那双被占有欲淹没的眼睛看向她,就像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却又不去打扰,将悲哀都留给自己,讥笑了一声。
于是次日,萧如是便开始研究着如何逃跑。
跑路这一行,萧如是最擅长。在这里睡了一晚,她一大早就收拾好包裹,还顺手捎走一些看起来不错的值钱玩意。
毕竟想想,反正他都不喜欢自己,还要把自己囚在身边,那不就是有病吗?受罪的还是自己,那自己当然不能白白受委屈,指定得给他捎点什么东西走才行。
于是她一路走一路抄,最后一个包裹她已经扛不动,果然人不能太贪心啊。
这宫殿又大又复杂,萧如是没有料到,她竟在这里绕了一天,连续碰了好几次壁。
萧如是摸了摸一鼻子的灰:“不仅大,还长,这楼梯怎么都看不到尽头啊!”
怪不得那天羽翊扛着自己都跑了那么久,她腿都走酸了,也不见这楼梯到尽头。
终于,等她费尽心血走到门口,望着底层那偌大的殿门,外面刺目的白光透入,她仿佛看到耶稣的光辉,希望女神正在朝她挥手。
萧如是插着腰喘气,终于看见努力的种子发芽,含泪奔向大门外的光芒。
就在此刻,正当她以为成功拥抱明日的太阳,却从殿门外的白光中踏入一道人影,步履翩然地走进来,长衣诀诀,领口的缝隙间夹杂着风与虹,高挑又颀长,声音轻柔如风:“嗯?这是要去哪里啊?”
萧如是石化在原地。
他亦步亦趋走来,拎了拎她的大包裹:“还有点沉,背得动吗?需要我帮忙吗?”
萧如是忙将包裹一扔,撒泼似的抱住他的大腿:“你听我解释……”
啪嗒一声,包裹落在地上散开,掉出她从里面搜刮的各种金银财宝。
“……”
裴南意低头朝她挑了挑眉。
萧如是绝望地闭上眼,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开始临死前最后的哭诉:“你听我解释……”
裴南意仍旧笑着,并没有揭穿她,戏谑道:“这是要去哪?”
萧如是悄悄打开半只眼:这是不准备咔嚓我?
对上那张笑容有些狡黠的脸,满脸写着“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萧如是顿悟,见他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也没有要把自己当场掐死:“那个……其实我就是想出去逛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裴南意挑着眉,并未揭穿她,只是讥讽万分地笑一声。
他不仅没生气,拉着萧如是就将她横抱起来,眼角弯弯:“那我带你去看。”
“……”萧如是顿感不妙,“其实不用……我突然就不想了。”
话虽是这般说,萧如是却不大敢反抗,就任由他抱着,也不敢动。
她突然想起,她的上一世,好像也是天天被他这样抱着,只是如今的她,再也做不到像从前的那样放松和理所当然了。
裴南意抱着她走出宫殿,看见外面的场景,萧如是才怔然。
天空的白光撒下,无边无际的桃林窈窕,娇艳欲滴,芬芳馥郁。茂盛的桃花树绵延万里,粉郁的桃花鲜嫩饱满,蜂鸟彩蝶嗡嗡围绕,完全诠释了一副鸟语花香的图景,蓬勃生机。
“这里不是……”萧如是半天没反应过来,“这里不是都是血吗?”
她记得,那时候这里是漆黑的深渊,就要吞人般,是一滩发黑发臭的血水,上面漂浮着残肢骷髅。
裴南意将她放下来,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给你种的。”
萧如是满脸惊愕地抬头:“你一个人?”
裴南意失神地笑了笑:“之前剿了天界,不小心把那片桃林也烧了。”
连萧如是也记不起来了,她什么时候同他说过那桃花好看。
她满是怀疑地在他眼前虚晃了晃手,裴南意低头又嗤笑了一声:“不用试,看不见的。”
萧如是更怀疑了:“瞎子还能种树,种这么多,不麻烦吗?”
裴南意弯下腰,这样便不会显得他太高,他挑起嘴角,又像是和从前那般的笑容:“为你种的,不麻烦。”
给她写厚厚一本书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刻莫名与从前那副画面重合一起,那一年的少年弯下腰,对她笑着说:“写给你的,不麻烦。”
萧如是出神了许久,就好像是陷入一片黑暗。
不过很快,她就扫去那阵奇怪的感觉,迫不及待地钻入桃林。
她提着裙子奔进桃花里,又在桃花的郁香中肆意地奔跑。
裴南意看过去,少女浑身从未脱去的俗气和灿烂,洒脱又欢愉,闹起来就好像一只兔子,丝毫未有小女孩的模样。
他不知不觉入了神,从此便再也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