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16）
宁梨和陆子显不知是以何神情地对视了眼。
“当然，其二，就得有一个人去拖住蛤蟆精，另一个人去找阵眼。”
萧如是继续说：“所以，这两个人要求最高，一旦有丝毫失误，咱仨估计就没了。”
宁梨不禁咽了咽喉咙。
萧如是摊开手：“自己决定吧。”
过了半晌，经过短暂的安静，陆子显握拳，咬牙站出来：“我灵力枯竭还没恢复，我去引它出来吧。”
宁梨看向他，有些惊讶，萧如是挑了挑眉，同时向宁梨碰拳：“那就，合作愉快了。”
……
沼泽绿幽幽的水面冒出气泡，泛起了很浅的一层水雾。
不过那水雾是绿色的，看着便很诡异。
陆子显直直地站在沼泽边缘，已经站了有一会，可沼泽里的怪物依旧没有动静。
陆子显皱眉，无可奈何地抽出佩剑，在手上快速划下一刀。
鲜红的血液流出来，滴落在水面上，立即被腐蚀开，与此同时整个沼泽也掀起了波动。
感受到新鲜血液的味道，从深处传来惊涛骇浪的一声“呱”，紧接着大股大股的绿色粘液涌起，形成如喷泉般的涌柱。
一个黑影腾的蹿起，张开深渊巨口朝陆子显飞来。
它的速度极快，陆子显往后一退，没有力气再躲开这快速的一击。眼见着绿蛤蟆扑过来，准备一口将其裹入腹中，陆子显咬牙闭眼，也已经做好被下肚的打算。
关键一刹那，一条金光灿烂的长鞭子飞来，疯狂伸长，将那只绿蛤蟆缠住，拖拽了过去。
“快！”宁梨咬牙大喊，吃力地往后拉着绿蛤蟆。
萧如是快速从后面的草丛飞跃而出，手持木剑跳到蛤蟆的身上。
绿蛤蟆翻倒在地，暴怒而起，想要将萧如是摔下去。
由于它的身上黏滑无比，萧如是根本无法抓住，甚至站上去就会滑下来，只能靠剑插下去从而把握住平衡。
宁梨也坚持不了多久，被甩了出去，鞭子收回，勒出一手的血。
绿蛤蟆彻底动怒，踩在地上发出一声怒号，开始不断伸出舌头攻击它身上的萧如是。
萧如是费力避开那根伸上来的长舌头，同时还要避免脚底打滑掉下去，艰难至极。很快，她力不从心，好几次险些被绿蛤蟆的舌头打中。
缭乱中，她转瞬即逝和宁梨对视一眼。
宁梨微怔片刻，立马明白过来，重新站起来挥动鞭子。长鞭在她手中抖动成一个“z”字，绕过乱舞的长舌，缠绕住萧如是的腰部。
随后，萧如是在金鞭的牵动下跃到半空，巧妙避过一次绿蛤蟆的攻击。那只插在绿蛤蟆背上的木剑被她一脚踢起，两下间踢给了宁梨：“接住！”
剑上血迹仍在的符纸飘动，红光闪烁，宁梨一愣，伸手接过来。
她左手持鞭，右手舞动木剑靠近绿蛤蟆。萧如是重新落回绿蛤蟆身上，在鞭子的悬挂作用下四处移动摸索。
宁梨手持木剑和绿蛤蟆近身打斗一起，巨大的脚掌拍下，宁梨将剑横起，木剑顿时红光粼粼，爆裂的红光使它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居然硬生生扛了下来。
同时，宁梨也在沉重的力量下不断下沉，下半身几乎深入土壤里。
萧如是牵动鞭子，宁梨立即会意，强行从沉重的压力下突围出来，擦擦嘴角的血迹，左手挥鞭。
绿蛤蟆再次发动进攻，宁梨扯动长鞭将两个人的位置晃荡着调换，萧如是接过木剑的同时立即格挡住绿蛤蟆踩过来的巨掌。
宁梨灵活地避开绿蛤蟆的舌头，开始在其它的位置寻找关键点。
萧如是跪倒在地，扛着绿蛤蟆的所有体重，给震出严重内伤，低头就是一口血。
“不是我靠，我怎么这么脆弱……”
她的胳膊发酸，逐渐坚持不住，又扯动长鞭。宁梨收到信号，通过金鞭介质，又将两个人位置给调换了一遍。
绿蛤蟆眼珠转动，变换攻势，突然袭来，宁梨猝不及防遭受绿蛤蟆的一击，体力霎时透支，被震吐出好几口血。
同时，绿蛤蟆感受到状况变化，连同着黏滑的舌头一起朝此刻更弱的宁梨地袭去。宁梨险些躲避不及，狼狈地从地上滚了一圈才没被一掌拍死。
她被震得五脏六腑疼痛，吐出的血里含了几口碎末，满嘴是血：“如是姐，我扛不住了啊！”
凶猛如长蛇的舌头弯曲卷绕着朝她靠近，萧如是恍然回头，紧蹙起眉：“他妈的，浑身都找了，没有啊！”
“快点啊！”宁梨大吼了一声，看着逼近的绿蛤蟆，又拼尽最后的力气朝它刺上一剑，“我真的快死了！”
“不在身体上……会在哪？”萧如是急得锤拳，脑子里电光火石，突然灵光一闪，“眼睛，在眼睛！”
最后一刻，深渊般的巨口接近宁梨，已经将她覆盖，萧如是忍住恶心，闭眼拼尽全力朝绿蛤蟆的眼睛掏了去。
“他妈的，留了这么多年的指甲，我就不信了！”
一瞬间，绿蛤蟆放开宁梨，仰头发出掀天动地的惨叫声，眼珠被萧如是给硬生生扣爆，从里面爆发出能晃瞎眼睛的光。
同一时间，在绿蛤蟆的惨叫声中，四周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应当是那结界碎开。
萧如是跳下去大喊：“赶紧跑！”那光太过刺眼，萧如是完全看不见，只能闭着眼睛盲目往前跑。
白猫也拖着半死不活、不能动的陆子显，快速跑了出去：“蠢人类，跑快点啊！这结界是有时间限制的！只要那玩意没死就会无限重生。”
萧如是一头盲目钻出去，勉强恢复视线。她扫过出来的几人，突然发觉不对劲，直接掉头又冲了回去。
白猫见着都气得站起来了，恨不得一巴掌给她拍过去：“你他妈干什么你个蠢人类！你要回去送死吗！”
萧如是闭眼，逆着光又跑了回，没一点犹豫：“我说了会救她！”
“如是姐，要是到时候我真的死了怎么办？”宁梨失神地问。
萧如是怔了怔，随后拍拍她的肩膀：“你都喊我姐了，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死的。”
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死的。
宁梨只有能睁开的半只眼，无助地望向那个方向，只有刺目的光芒。
绿蛤蟆被挖了眼睛，极度愤怒下锁定了不能动弹的宁梨，咬住她的下半身就要将她拖回沼泽深处。
她的整个下半身都已经浸没下去，失去最后的意识，只剩下一只手无力地在边缘扒动，努力挣扎的手指就好像在发出无声的求救。
就当她整个人沉入沼泽，只留下一只不愿放弃的手挣扎。
突然一个黑影背着刺目的光芒闯了过来，身影混黑，骂骂咧咧冲上来一把拉住她仅剩的一只手，拼命往上拽。
“啊！妈呀！”萧如是脚底都蹬出了火星，只能向后仰着，不断地往前挪动，就快一起被拖拽下去。
刻不容缓，突然从后面冲进来一团很小的黑影，就像是什么动物闯了进来，速度极快，边跑边骂：“我真是服了你这个蠢人类了！本座要杀了你！”
它一口咬在萧如是后领上，萧如是已经完全伏在地面，白猫不停蹬着腿，肥大的爪子在上面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你个蠢人类就不能使点劲吗？你是想累死本座吗！”
“我他妈已经使最大劲了！”
最后一刻，下面的东西一松，像是放弃了。萧如是没及时收力，两人一猫就转了两圈才掉下来。
萧如是扛起半死不活的宁梨，眼前除了刺目的光还多了一些逐渐回笼的雾。
那些雾是绿色的，越来越浓，甚至都能够遮挡视线，一看便有毒，萧如是甚至都不敢大口呼吸，一刻没犹豫背起宁梨往外跑。
手忙脚乱中，萧如是手上的血顺着掌心的纹路滑下，滴落在宁梨的唇上——那是她刚才为了救宁梨勒出来的血口子。
温热的血滴在唇上，宁梨的睫毛颤了颤。
白猫领着萧如是，速度飞快，在结界关闭的前一秒险之又险地钻了出去。
在外面，萧如是往地上就是一倒——她已经快累到骨质疏松了。
地上是倒着的宁梨和陆子显，两人基本上都是半死不活，同喘着大气，脸色惨白。
唇上血液的感觉还在，宁梨失散的瞳孔凝滞一刻。
逃亡过后，就是累脱的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喘口气。
作为中间稍微好一些的人，萧如是扛着猫，缓缓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一句，突然脚下又开始摇晃了。
几个人基本上是同时脸一黑，就陷入了同样的昏黑境界。
在如甩干桶一般的眩晕感后，萧如是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被渡了进来，淡淡的甜味晕染开，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恢复，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意识模糊，她就好像沉睡在梦境中，被一个人抱着，睁不开的眼睛中迷迷蒙蒙好像看见了裴南意的脸，只是太模糊了，模糊到只剩下重影，完全看不清。
她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衣服，紧紧揪住，没有意识地喊：“裴……裴……”
裴南意将她横抱在怀里，颇为小心拂开她眼前的碎发，淡淡应道：“嗯，我在。”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僵了僵动作，猛然缩了回来。就好像想要靠近，却生怕碰坏的美丽瓷器，脆弱的美丽。
萧如是无疑识的呢喃：“小混蛋……”
少年薄薄的唇微张开，停滞片刻，想要说话却怕她醒来后发现，那样犹犹豫豫，就好像手忙脚乱的小偷。最终，他抿了抿唇，沉沉的声音响起：“嗯，在。”
他从袖中拿出什么，放在萧如是的脸上，勾起了笑意：“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束很新鲜的白山茶，在这种末世一般的地方不知是从哪摘的，每一朵都鲜嫩多汁，花朵饱满，很是娇艳。
“你喜欢吗？”
他止不住的笑，就算是在意识模糊间，萧如是也能隐隐察觉到他的一丝兴奋。
不过少女皱眉，就像是凌晨醒来的状态，还没有清醒，转过身：“什么啊。”
那束花不经意被她掀开，少年略微怔忪，萧如是还想继续睡会儿，裴南意却突然拽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又有些迷茫和无措地问她：“你不再看看这是什么吗？”
他抿了抿嘴，想说的话却咽在喉咙没能挤得出来。
萧如是很敷衍地随意扫去一眼，因为她现在实在是太困了，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催眠术，很想睡觉，随意摆摆手：“哦，看见了。”
“……”少年半晌不语，搭耸着眼皮，长长的羽睫垂下，盖住他漆黑的眼眸。
他微微张嘴，看见萧如是的模样后却又把想说的话收了回来，有些像无措的找不到办法的孩子。
“这样啊。”
睡梦中，却能听见少女的小声呓语，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小混蛋啊……一定要当个合法青年，千万不能让我抓着你干违法事情，不然我要崩了你的。”
“……”
少年戳了戳自己心窝的位置，感觉痒痒的，闷闷的。
他略微叹了声气：“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总感觉中了傀儡术，好奇怪，到底是谁操控了我？也是该去去看看了。”
他听见少女睡着了都不老实的声音：“我快不行了，宁梨和陆子显那两个你多保护一下啊，就当替我照顾好他们，他们可是主角，这要是他们死了我就彻底玩完了。”
“……”
她歪过头，再次陷入了昏睡。
离去时，少年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睡熟了的人，枕着一束清香的白山茶，清尘欲绝。
他这才反应过来，快速晃了晃头，转身去了一个地方。
黑漆漆的湖泊前，陆子显挣扎着从里面爬出来。
他醒来就在这片冰凉的湖泊，而这湖里的水居然都是漆黑的，冰冷刺骨，把他给活生生冷醒。
这里的湖泊连水都是黑漆漆的，就好像墨汁，总给人一种下面有什么恐怖怪物的错觉。
陆子显咬牙爬出来，倒在地面上大口喘息。他还没能恢复力气，只能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过将才泡在冰冷的黑水里也让他意识清醒，深呼吸的间歇中，他凝望着平静的水面，深黑色没有一丝波澜。
他想起萧如是强迫地让白猫把他带走，拼死拼活救宁梨的样子，手中的拳不自觉捏紧。
那个女人……明明就是那个邪物的同党。
邪物，都是坏的。
他躺在地面，仰望天空，却被层层密林遮挡住视线。
漆黑的湖面，无法映照出遮天蔽日的树叶，因为它们都是漆黑的。世界也是漆黑的，隐匿在没有风的平静下。
他闭上眼，打湿的黑发滴落水珠，滑落到鼻尖，又沿着鼻翼，流淌到嘴角。
他又看到那些画面，那些他不愿想起的画面。
他凝望平淡的水面，怎样也掀不起涟漪。
他只是想，让邪物把他的娘，他的弟弟妹妹还给他。
但那都是很远的曾经了。
于是这个世界里诞生了一个完美的正义修士，斩妖除魔的男主角，却怎么也斩不开他内心的那点乌云。
他手臂撑地，艰难地爬起来，用尽全力站起来。尽管有些摇摇晃晃，他一路扶着树，缓慢地朝前方走去。
萧如是从一片草地醒来。
因为还在引灵山上，所以这里的一片草都是黑色的，看起来就好像被烧焦的世界。
她四处张望，白猫就睡在她身上，但宁梨和陆子显都不见了，应该是已经被分散了。
萧如是突然发现什么，眯眼一瞧：“耶？哪来的山茶花。”
她居然随处捡着一束花，只不过她睡的不老实，已经被压坏不少。她有些心疼地捻了捻那束白山茶，剩余完好的每一朵都鲜嫩饱满朵大膨胀，看起来很有灵气。
她头有点痛，想不起来什么了，只记得刚才好像做了个梦，具体的却怎么也记不住。
她爬起来，突然惊奇地发现：
“诶，我的伤怎么全好了？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