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峰（七）
鬼生煞不了，还要来一个魂灯？
林寻真只想毁灭。
萧如是忙解释：“不是！我没说这有！我只是问一下。”
听她的话，林寻真才如释重负，舒开语气：“这样啊，吓死我。”
林寻真蹙眉思索，像是在回忆着与之有关的事：“魂灯乃往生之物，有穿越生世之力，是一件上千年的法器，已经失传上千年了。”
萧如是听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林寻真眉头跳了跳：“意思就是，可以随意去到你的往世今生，甚至，改写命运，篡改历史。”
听到“改写命运”，萧如是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逐渐没底：“那……一旦改写了会怎样？”
林寻真闭眼，轻轻吐出几个字：“世代大乱。”
“意思就是，篡改了历史，以后的每一代都会随之引起蝴蝶效应，整个世界的轨道都会改变？”
林寻真点头：“没错，就是这么个理。”
接着，他又说了句令萧如是绝望的话：“小事也罢，往生之人在阴曹地府都有登记，如若是魂魄穿越魂灯，地府都将会因为一个毫不起眼的缺失而引起大乱，甚至鬼门关动荡，到那时……”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萧如是心已经凉去一半。
方时裴南意的那句话让她给无意听了进，再加上林寻真的话，她早就想到那点了。
萧如是想都没想，翻上窗一个飞跃奔了出去：“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
白猫迅速跟上，只剩林寻真在后面抱头抓发，头都快炸了：“什么？你不说这没有吗！”
逗我呢！！！
萧如是疾驰在昏暗的虚境，四下安静，除去枝叶被吹动的沙沙声，空无一物。
“嘶，那东西会在哪呢？”她眉间不展，“猫咪大人，你有办法找到那只女鬼吗？”
白猫闭眼点头：“上次与她交战留下了她的气息，可以追踪的到。”
萧如是松了口气：“那就好。快带我去找她！”
循着白猫的指引，萧如是一路不敢耽搁，甚至都忘了要找裴南意这回事。她马不停蹄赶去，却在半路上，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更准确的来说，是一只阿飘。
这里是村子里的大道，两侧都还算宽敞，种着排稀疏杨树，的中间是石块铺就的路，路面上站了个女人。
女人一身白衣服，轻飘飘单薄的好似一张纸，就要随风而去，背对她挡在大道中央，长发及腰，孤寂的背影凄凉又诡异。
萧如是看着她，不由得皱起眉。
白衣女人忽而咯咯一笑，用着尖锐刺耳的声音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萧如是不发话。
阴森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缠绕着不日夜永远不散的凉气：“我迷路了，可以帮帮我吗？”
萧如是：“……”
萧如是沉默片刻，满脸写着：“我长得有那么像傻子吗？”
女鬼背对着她，只是重复一句话：“我迷路了，可以帮帮我吗？”
然后，萧如是抬脚，转身，直视前方，步伐优雅，无情绕开。
那女鬼见被无视，咬着牙仍在不依不挠：“我迷路了，可以帮帮我吗？”
萧如是扭头，迷茫地环顾了四周一圈，似是什么也没看见，似当疑惑，拔腿就跑。
“……”那女鬼不甘心，继续追上她，不断重复：“我迷路了，可以帮帮我吗？”
“不是，我长的很像智障吗？”萧如是根本没有要理那女鬼的意思，直接抬腿就跑。
见她跑起来，女鬼也拔腿追了上来，同时近乎是尖叫的大喊：“帮帮我！帮帮我！”
那声音简直快刺破耳膜，萧如是立即捂上耳。她拼命狂奔，身后女鬼紧追的同时，也扯破了虚伪的外表，露出狰狞恐怖的鬼脸。
她的小腹前吊着什么，萧如是一看，是一圈肠子绕在上，摇摇晃晃，血淋淋的滴着血，粘稠的液体浮满，像是粘着类似眼珠子的浑浊物。
萧如是昨昨昨昨昨晚的晚饭都快吐出来了。
她跑的似风似幻似影，几日整夜的逃跑她早已轻车熟路，速度都提高了不少。
女鬼紧追不舍，从身后不断传来飘忽不定的笑声。
“咯咯咯。”
越来越近。
萧如是含泪而奔，只能盲目往前狂奔。
“猫咪大人，为何刚才没动手？”肩上的白猫闭着眼，甚至算得上睡的安详。
闻言，鸠这才睁开半只眼，不慌不忙打了个哈欠，语气随意：“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萧如是：“什么？”
“嘘。”白猫安然闭上眼，躺着没动了，“专心跑你的路。”
“……”
阴森的笑声在身后不断传响回荡，像铃声般尖，又好像擦过玻璃的刺耳，时而在耳边，时而在远方，饶有兴味玩弄人的心态。
萧如是狠狠深呼吸几下，稳住心神，吸了一口长气，大喊：“干她！”
她翻过石墙，踹开人家门，从这间房子钻到那栋楼，在村子里的街道来回横跳，飞也似的看不清影儿。
这时的村子，一整片隐匿在幽深的黑暗之中，寂静如同无人之岛，连一丝音律都没有，就好像形容枯槁的傀儡，只有一层外壳浮于表面，一场虚像。
只能看见萧如是的影子在其中来回反复，翻来覆去。
她从墙上翻过，险些遭那张牙舞爪的女鬼扑来。
鬼影仍在穷追不舍，眼前却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堵比铁还严实的石墙，筑的极高，高得无法翻越过去。
萧如是脚趾都要扣进土里，四处张望，身后的鬼影见她无路可逃，狰笑扑上来，发出如同废弃收音机的刺耳惊叫声。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风吹过时，墙边杂草摇动，萧如是眼尖，找到个狗洞，毫不犹豫就扑地一钻。
她拼命往对面爬着，后面一只鬼手抓上她的脚。
“咯咯咯，你跑不掉咯……”女鬼狞笑道，声音诡谲万分。
萧如是紧紧抓住另一岸的土壤，身躯向前蠕动，同时那只手也在将她往那边拉着，她以肉眼的速度后退。
女鬼笑得愈来愈猖狂，萧如是却不怎么害怕，甚至到那女鬼快把她拖出狗洞然后准备一口一口的吃掉，她反而怒吼：“碍眼的二逼，赶紧给老娘放开！”
她一咬牙，猛地踹开那惨白的手，迅速从狗洞钻到对面，起身就跑。
可就当她跑出去，看见眼前的场景却愣住了。
一眼望去，瓦屋排列的小村转而是一望无际，山野，杳杳无尽头的小径，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坡。四周竹树环绕，两侧是幽静的林子，她转过身，头顶木牌上大大的三个字尤为显眼。
“忘情峰。”
她仍不敢置信地回望几圈。
“我怎么跑出村子来了？”萧如是惊呼。
她刚才分明是从狗洞钻了过来，怎么也应该还在村子里，怎么会突然跑到村子外了？
况且按照正常套路设定，这种鬼村应该是跑不出村子的啊！
萧如是感觉自己陷入极大疑惑，似乎是在怀疑事实，又似乎是在质疑剧情。
“出现幻觉了？”她下意识敲敲脑门。
白猫一爪子按在她的脑门上，鄙夷又不失优雅的感叹一句：“傻子吧。”
它抬起白绒绒的爪子，靠在嘴上，发出嘘一声，是在示意萧如是安静。
萧如是立即会意。
鸠抬起爪子朝着村外的小径远方指了指，让她朝那方走。
萧如是会意，这条小径蜿蜒在山路上，通往黑夜的深处，天际依旧深黑无光，远处小径隐没在浓重的白雾之中，雾气缭绕缠绕，多了几分水汽。
萧如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突然觉着远处好像出现什么，便停下来躲在小道旁。
一支庞大的队伍迎面走来，看起有百来人，有老有少。
领头的老头留着长长的白胡子，手里打着不会枯竭的油灯，两鬓的头发也已经花白。
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数百人，有人往前探着头，不断地问着：“村长，咱们还有什么时候到啊？”
白胡子老头回头促道：“行了行了，快到了，我记得这里已经快到村子了。”
夜里不仅黑，还有些冷，一群浩浩荡荡的人紧紧挨着对方取暖。
萧如是看着他们先是震惊：“这……是？”
鸠躺在酥肩上，一只爪子托着头，下巴靠在掌心肉垫上，毛茸茸的尾巴抬高摇晃。
“果然没错。”
萧如是道：“什么？”
鸠不急不缓道：“当然是这里本来的村民。”
“本来的村民？”萧如是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想起来林寻真之前说过，鬼生煞形成少说都要百来年，不禁咽了咽口水，转而问，“这么说……得几百年了？”
鸠摇头晃脑，算是没有否认。
萧如是又问：“那他们怎么在这？”
“当然是被困在这里的生魂。”白猫不屑一顾地斜眼睨看她，鄙弃的眼神越来越充满嫌弃。
萧如是想起什么：“原来是……”
鸠缓缓道：“当年布在村子里的这阵不仅压制住了鬼生煞，同时，禁锢了一切的生魂。”
“这群村民的生魂被拘留却毫不知晓，甚至连死的时候都不知不觉，肉/体早已在百年前就腐烂，被禁锢的生魂却永世不得离开，只能徘徊在身死之地，不断重复着临死之前的事。”
“也就是说，我们刚才看到的他们，已经在这里转了几百年了。刚才的事情，已经在这里重复了无数遍了？是吗？”萧如是眼底泛起涟漪。
“嗯。”鸠应答，“这群村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死的事实，所以只会不断重复着生前最后的事。刚才我们听见他们的对话，也是每天都会进行上百遍。”
萧如是心里一咯噔：“这就是你刚才的发现？”
“对。”
在无尽的生命里，永远重复一件事，说着同样的话。
那些人，被关在这个地方永无天日，浑然不知道自己早已死去百年，只当自己仍然活着进行着生前的最后一件事。
这是永世的孤寂，莫大的可悲，他们被蒙在真相的鼓里，上百年。
在那法阵镇压鬼生煞的同时，竟搭上了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那布阵之人，怎会不知道，可他愿意为那一个鬼生煞，选择让这一村的人葬送。
所谓的正派，做出的行为又真的是对的吗？
“因为。”似是知道她的想法，鸠撇过头，漠寒的目光一动不动注视她，“那人看来，他们是普通人，没用，用他们能换取更多人的平安，他们没用，就死了。”
萧如是喉头一哽。严格说来，降除邪祟本来就是保护人们安宁，如今却为一只邪祟赔上一整个村子的人命，无非本末倒置。
难道说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是不对的。
萧如是眺望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有心问：“有什么办法帮帮他们吗？”
“有。”白猫转过眼珠。
“什么？”
它轻声道：“你就是办法。”
“这也是我带你过来的原因。你是生人，有通往人间的眼睛，你可以引领他们，破开这一叶障目，走出这海市蜃楼，浮于表面的幻形都会在你的这双眼睛下不攻自破。带他们，走向光明。”
“我该怎么做？”萧如是怔了怔。
而这次，鸠转眸看向她，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它却说起另一件事：“进这村子之前，本座便算出了你将会在这里有一次机遇。这机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甚至有扭转当今世局的机会，改变整个世界的命运。而这件事，全凭你自己。”
它漆黑的眼珠划到眼角，斜视着萧如是，是萧如是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冷静。
空气中不知不觉安静了几秒，一会后，萧如是从藏身的草丛后面站出来：“我明白了。”
他们之间不再说话，萧如是这次没有犹豫，径直挡在一行村民前。
“你是谁？”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生人，老村长抬了抬手里的油灯，想要照清对方的脸。
萧如是温声笑道：“可问各位是要去哪里？”
老村长捋捋花白的胡须，声音沧桑：“我们是要回村子。”
“村子？”萧如是露出疑惑的神情，“敢问诸位的村子在哪？”
老村长指着前面的路，道：“就在前面不远了，马上就能到了。”
萧如是继续笑道：“这样啊。我看各位在这转悠了几圈了，想必是迷路了吧？不如这样，我带各位回家吧。”
老村长唏嘘，后边的村民也是个个面面相觑：“怎么可能！这里是我们的村子，我们怎么会找不到？倒是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村子在哪？”
那老村长明显是不相信她，带领着众人节节后退。
人群里有人指着她，又指了指她肩上的白猫，显然是忌惮恐惧的很，道：“我听说过咱们的山上有吃人的妖怪，她该不会就是妖怪变的吧？”
提及妖怪，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面色难看。
“你……你到底是谁！”老村长惊恐地看着她。
萧如是指指自己：“我是有呼吸的你看，我不是妖怪，是个人。”
村长仔细打量她片刻，表情凝重：“的确不像是妖怪，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