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溯
随着小云书的那番话,秦昭仿佛回到了从前,和李镜刚认识的那一年。
秦昭那一年二十二岁,也还是在拓州。
今天是个极其普通的日子,和昨天前天没有什么区别。所有将士还是按照惯例,在边疆过着枯燥的生活。
骑兵步兵作为主要战斗力,顶着烈日,在操练场上一遍一遍地训练,汗如雨下。
弓箭手们则主要集中在靶场上,靶场特意设置在风极大的北边。
走进靶场首先不是先看到什么景象,而是先听到声音。风声非常大,呼啸而来,还有各种声音,整理箭筒的声音;拔箭声;羽箭飞驰的声音;箭射中靶的声音;当然也有箭落地的声音
各种声音,人声反而很小。这一刻,似乎只有风与箭,而并无人。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有一瞬间而已,若是无人,那是如何射箭的呢?箭没有生命,不会自发行动,这一切都是被人驱使而为之。
此时安静的靶场突然仿若风声大作,有一魁梧男子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足足比旁边的人高了一尺不止,且旁边的人也并无矮子,多为身形高大之人。
他面上无表情,两条眉毛生得野性十足,看起来似乎隐隐有怒意。不过也可能是在这荒野之地,懒得打理。因为他的下颌也长了一圈子胡子,和那随风飞舞的眉毛一样,野性得很。
此人进来巡视了许久,旁边的人远远跟着。稍微有一丝靠近他的意思,他就会停住脚步。
似乎是能听到脚步声,企图紧跟着他的人就会惶恐的停下,不敢再往前,更无人敢出声打扰,足以看出这个人武力之厚重,在军中的威严之深。
当最右边的一个年轻将士的汗水滴到地上,此人离入口最远,以为可以悄悄抹一把汗水。所以眼珠子转了转,想要挽起袖子来。
他远远瞥见了,便快步走来。
年轻将士还未看到,自顾自地搽汗。远处跟着的众人似乎是已经预见到了什么,纷纷屏住呼吸,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魁梧男子走到年轻将士面前,并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
年轻将士不是听到脚步声察觉到的,是感觉有一片阴影遮住了自己,也遮住了一部分太阳,似乎有一丝清凉,甚觉怪哉。
抬头一看,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尺半的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不知为何,明明左边还有人站着,那人也未移动半步,但是只有自己被此人的庞大背影所笼罩。
年轻将士看向远处众人,顿时惶恐,低头喃喃道:“将军,小人·······”
魁梧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问道,“你叫什么?”
年轻将士的头又往下低了一个度,“小人名为李镜,明如镜的镜”
“这个名字不错,李镜,李靖,是个好名字,李靖征战沙场多年,为李唐王朝建下汗马功劳,且活的年岁偏长。是我们武将难有的长寿之人啊!”魁梧男子的声线似乎有些沙哑。
魁梧男子即为这军中的将领之一,也是最有威望的秦昭,出身幽州的秦家。年少跟随父兄从军,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军权在握。
年轻将士低下的脑袋稍微摇晃了一下,似乎能看出来他仗着没人看到自己的脸,在偷着笑呢。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秦昭声音似乎又低了一点,“为何低着头?抬起头来,我军中从无怯弱之人。”
“是!”李镜立刻抬起了头,声音也大了一些。似乎是被将军赞赏了名字,增加了些许自信。
“你刚刚在干什么?”秦昭终于问到这个来了。
李镜浑然不觉,如实答道:“小人刚刚额头有汗,本想忍一忍,但是实在是燥热难耐。而且似乎还有蚊虫飞过,是以挽起袖子,用袖子搽了搽汗。”
“哦?你说你燥热难耐?”秦昭此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不知为何,此时的面无表情显然是发怒了。
于是李镜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忙跪下,“小人有罪,心性不定,不该找借口,还请将军责罚。小人甘愿受罚,还请将军恕罪。”
“你确实该罚,在军中就要耐得住寂寞,受得了枯燥。我们驻军在这荒凉之地,更得适应这里的气候环境,不得有一丝懈怠。我们的一丝懈怠,就意味着敌人有一分可趁之机,就意味着一个巨大的裂缝,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秦昭依旧是面无表情。
李镜思考了半分钟,试探地答道:“意味着我们面对敌军的时候,失败的可能性更大了?”
“不,这意味着会死人,可能是一两个人,也可能是许多人。”
秦昭的嘶哑声线,似乎将这个回答具象化了,“有可能是你左边的这个兄弟,也有可能是你的上司,也有可能是这城中的百姓,更有可能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死人这个事情,是随机事件,并不由人决定对象是谁。”
李镜清澈的瞳孔中浮现出许许多多人物,他们走来走去,从左眼晃到右眼,摇摇晃晃地走路,似乎站不稳的样子。
看着李镜的瞳孔,秦昭没有说话。
过了半响,靶场依旧无人说话。秦昭抬了抬右手,示意后面远远跟着的人朝前来。
片刻就有一人走进,秦昭也未回头,只是说道,“此人入伍多久了?”
靠近的人穿着一身黑,名为秦邺,只是抬头看了看李镜,便答道,“不足三月。因视力极好,所以刚通过两个月的新人训练,便被分配到弓箭营来了。”
秦邺,军中百事通,也是秦昭的军师。据说此人过目不忘,也擅长认人。哪怕只是于人海中匆匆一瞥,也可以多年后认出人来。
“下去领十鞭子吧。光说无用,长个教训才能记牢。”
秦昭此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不知为何,此时看上去,似乎眼中有笑。
众人瞧见了,也无人敢说话。毕竟没人觉得这是可以笑出来的场合,也没人敢去和秦昭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笑话,要是哪个傻子这个时候愣头愣脑上去问秦昭,“你是不是在笑啊?你为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吗?”那恐怕就不知李镜一个人要下去挨鞭子了。
李镜非常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情,朝着秦昭行了一个礼,便跟着人出去领罚了。
此时,弓箭营的箭声已经停了一刻了,只听风声和压抑着的呼吸声。
秦昭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说道,“今天不只是李镜一个人受罚,你们也要以此为戒。下次如有再犯,可不止十鞭子。”
话音刚落,一众将士刚想齐声答应。
没想到秦昭话并未说话,“停了一刻多了,耽搁了多少时间,明不明白?继续练!不要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停下你手头上的事情,哪怕是你旁边的同胞中箭而亡,你也要继续射箭。你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射中靶心。”
这次秦昭终于是说话了,直接掀开帘子,出去了。
站在靶场外的秦昭,大步疾走,身后传来整齐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