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永恒梦魇（二十一）
夜半时分，因着白天研究了一整天机甲，不自觉想到许久没有联系的周不改，由纪从床上起来去游戏室拿出穆赫兰道的模型，就这么望着，好半天，还是没敢动手进行拆解。
即使身老可以扫描建模，由纪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亲自动手拆解。这毕竟是周不改亲手交给由纪的东西，代表着对方的期许，便让由纪在面对穆赫兰道的时候，难免会感到紧张，甚至有些畏惧。
身老又一次将模型里储存的有数据这件事说了一遍，略显焦急地说：“万一周不改一直在等你用里面的数据给出回应呢？”
身老是真的很好奇模型里的数据到底是什么，由纪却始终不动如山，好似这件事其实与她无关。
对着穆赫兰道看了又看，由纪问：“研究院那边还没通过附身机甲的研究计划？”
“没呢，”身老说，“他们更希望发展外骨骼，同时开拓机械义肢的市场。”
闻言，由纪皱了皱眉。
她对外骨骼没什么看法，但是实在喜欢不起来机械义肢。
大概是当初刚醒来时看到杨图那副样子让人有些不适，即使知道机械义肢不都是如此，大脑里也一直残留着“透明”这个印象。
由纪问：“机械义肢的价格怎么样？”
身老答：“看用什么材料，最便宜的是假陶，正常一条成年人的腿要十二万。”
由纪叹口气：“对脑神经的研究，进展一直很慢吗？”
“嗯，对大脑的研究总是会走向歧路，要想适用于全人类，就只能无限期放慢脚步，一点点来。”
可是很多人不乐意慢下来。他们要发展外骨骼和机械义肢这种需要与人体接驳的技术，而不是附身机甲这种借由脑电波控制的技术。
揉揉眉心，对这种情况没办法也不准备插手的由纪说：“不等他们了，把之前的实验数据都调出来，我们自己搞。”
“那穆赫兰道？”身老问，她还是觉得能把周不改拉进来才是最好的。
“问问吧。”
说不好是什么情绪在作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提起穆赫兰道，由纪就会想起在北方帝国的高塔里的生活，不是怀念，而是畏惧。畏惧寒冬，畏惧阴沉，畏惧不见天日。明明她是王女，在父亲死亡、母亲继位之前，她却是谁都不会在意、谁都想要杀死的存在。
而在一切按照母亲的意思发展之后，她去了偏远村庄，最终死在那里。
现在回想起来，由纪猜到她当时能够顺利离开城堡是母亲的意思，她的死亡也是母亲一手促成的。
可惜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明白，现在就更没法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只是自卑又自大地活着，生怕别人看出来一点心虚，于是将所有人都推得远远的。
这样她就能够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令人厌恶的王女。
王女。
那时的她太在乎那个虚名，除此以外的所有东西都看不进眼。
询问完周不改之后，由纪得到的回应是一串省略号。
眨眨眼，由纪问：“他是对我到现在都没有动穆赫兰道这件事感到无语吗？”
身老答：“显而易见。”
“可是我那是因为太看重穆赫兰道了，”由纪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一句，然后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参不参与附身机甲的研究？”
“我哪儿知道，你不能直接问他吗，为什么非要我当传话筒？”
“我们都那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变成大叔呗，”身老吐槽道，“又不能吃了你，怕什么？”
理智上知道身老说的是对的，由纪还是抿抿唇，别扭地打开通讯录，就那么盯着，不太敢直接拨通，而是问：“他会不会在忙？先给他发个信息问最近有没有时间怎么样？”
身老沉默一瞬，问：“你是由纪吗？”
叹口气，由纪说：“就那种，近乡情怯……懂吗？”
“你哪儿来的乡可近？”
突然被言语捅了一刀的由纪顺势躺在地板上翻滚起来，身老假装是她翻滚时不小心碰到了，十分利索地拨通了语音通讯。
听到有些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由纪整个人直接僵住，好半天才扭头朝屏幕望去，在发现不是视频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倒也没有怪身老的意思。
毕竟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大概纠结一个晚上也纠结不出来结果。
“说话。”成年男人没什么耐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由纪：“话。”
周不改沉默两秒，笑一声：“看来你最近过得很好？”
周不改教导由纪时，对方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从来不会捣乱闹脾气，以至于在她独自一人找去地下拳击场之前，他一直以为由纪只是偶尔会调皮，但本性乖巧，还觉得柳元对由纪的评价有失偏颇。
所以，在面对已经成年的由纪时，周不改做好了对方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准备，不再只是把她当个孩子。
不过，对由纪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碰过穆赫兰道这件事，他还是十分无语的。
什么传承，什么希望，这么些年，毫无进展！
完全不认为自己把穆赫兰道交给由纪时的表情有多么庄重，性格比以前开朗很多的周不改非常想把由纪按在腿上打屁股，打完就让对方滚去研究穆赫兰道。
在心里想象完这个场景，可惜了一下由纪不是他家的孩子，周不改说：“我让杜烟给你送个全息游戏舱，以后她就留在你身边，帮你处理一些不方便你亲自出面的事情。”顿一下，又补一句，“你见过杜烟。”
眯一下眼睛，明白对方指的是附身机甲研究过程中以及出成果后的事情，也想起来去地下拳击场时把车停到她面前的那个女人，由纪说：“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倒没怎么在意游戏舱。
“游戏舱当做是你的成年礼，”周不改却说，“我会动些手脚，你回头把身老连上去，一些模拟研究可以直接在游戏舱做。”
“好。”
到此，两人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讲了。
就这么沉默一会儿，由纪准备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说再见，周不改突然开口说：“记得研究穆赫兰道。”
他怕了由纪了，也真的担心对方没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希望由纪能够好好研究穆赫兰道，他不会闲着没事专门改装一台游戏舱给由纪。
由纪也确实是听到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对于周不改而言，穆赫兰道是最重要的，附身机甲只是附带。
如果穆赫兰道不在她手里，周不改真不一定会答应和她一起研究附身机甲，毕竟在短期时间内，附身机甲确实没有市场可言。
抿抿唇，虽然心虚，但是由纪的回答十分平淡：“好。”
于是周不改放下心来，随意问一下由纪近况如何。
听完由纪简单的陈述，知道她要上南联一，周不改点头道：“那边学术氛围不错，也能学到东西，等开学我给你引荐一下机甲方向的教授。”
由纪乖乖应好。
听着由纪清冷中带着点甜的声音，想起自己家里那群让人头疼的小辈，周不改下意识逮着由纪多问了些日常生活。
这让由纪深刻意识到，周不改确实变了很多，但不管如何变化，在面对由纪的时候，周不改始终是那个认真负责的老师。
这种不为大众所知的师生关系其实很容易解除，只要不常联系就好，就像之前那样，由纪是没办法凭借自己的能力够上周不改的。
这么想来，如果没有穆赫兰道，由纪对于周不改来说，也确实算不上什么。
无论当初相处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起码现在是转头就可以忘掉的关系。
等周不改终于挂掉电话，等了半天的身老说：“他一直在监视你哎，连你要上南联一都知道。”
由纪愣一下，道：“不知道吧？不是我说了才知道的？”
身老：“他在你说要上南联一之前就说要给你游戏舱了，那东西只在南联区发行且限制使用范围。如果他不知道你要去那里，怎么会给你游戏舱？”
由纪觉得身老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周不改专门监视的，想来想去，觉着应该是周不改那边在对与周不改有过接触的人进行例行监视。
而另一边，认为由纪要上南联一确实很赶巧的周不改想了想，继续改装要给她的游戏舱，让游戏舱按照他最开始的想法，可以在南联区以外的地方也能被使用。
就这么误解着，双方反而慢慢恢复了联系。周不改偶尔会问一下由纪的近况，等由纪开始研究穆赫兰道，他反倒不着急从由纪那里得到相关信息。由纪则是把好玩的事情与理论和实操之间的矛盾总结一下，不定期发给周不改，以求得到富有个人特色的专业解答。
距离大学开学还有十七天，杜烟带着游戏舱来到由纪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