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永恒梦魇（十八）
由纪以为自己会被拦下来和谷屋回一起去做实验，研究院的人却没有这个念头，十分干脆地让人走了。反倒是执行部特勤小队的人知道由纪在研究院之后，给她发了邀请，说他们在聚餐，问她要不要来一起玩。
由纪思索片刻，应下这个邀请，却只吃个半饱就要离开。
特勤小队的队长叫金河，送由纪离开时，她问：“是有事？”
由纪点头道：“去个地方看看，平时上课忙，难得今天有时间。”
虽然不知道研究院那边上午找由纪什么事，但是看对方到现在都算不上好的脸色，金河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说：“平时在研究院忙完，可以来找我们玩，没任务的时候，我们除了训练也无事可做。”
难得有个小孩可以逗着玩，不用担心她的生死，性格还挺好，特勤小队的人都很喜欢，也乐得和对方一起玩。
由纪点头应好。
离开执行部后，由纪在大门口叫了车，目的地是寸心救济院。
寸心救济院的前身是寸心福利院，喻目里活着的时候常去那里做志愿者，她死后，福利院也日渐衰败，等由纪醒来，福利院只有旧址还在。得知父母遗产的数额之后，由纪和身老商量着从网络中找了可靠的人，让他们重新办起了寸心救济院，主要是收留无法养活自己的老人与孩童，但凡有能力可以生存，由纪都会将人引到其他地方去做事。
久而久之，基金会成立了，寸心救济院开始定期举办拍卖会，有一定数额的捐赠，想着趁机捞油水的人都会被弄走。即使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有身老做助手，加上不差钱，由纪并不担心救济院会办不下去。于是日子越过越好，救济院一共在全国办了十七家。
无数人等着寸心救济院倒台，却也只能干等着。
虽然树大招风，但是有名声在，由纪并不担心。
现下太阳西垂，金光闪耀，微风和煦。
等车子停在救济院门口，得了消息在门口等候的院长笑着走上前道：“阿由来了！”
由纪露出笑容：“嗯，今天有事，顺便过来看看。”
院长握着由纪的手笑：“好，我没跟芸芸她们讲你今天来，猛一见着你，指定高兴得不行。”
“嗯。”
松开手，随着院长走进救济院，在一连串的惊呼声中，几个小孩投入由纪的怀抱中。
“院长都没跟我们讲你要来，”个子最高的女孩凭借腿长的优势第一个跑到由纪面前，紧紧抱着她的腰，“我好想你。”
由纪揉揉她的头发：“给你们一个惊喜。”
名叫芸芸的女孩撒着娇不肯松手，其余小孩大的小的闹成一团，始终在由纪身上挂着几个。虽然她看起来有些柔弱，但是好歹跟柳元学过格斗，平日里的锻炼也没有少，抱一两个孩子不成问题。
芸芸年纪大，不敢叫由纪也那样抱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和小孩们玩了一个多小时，又陪着老人们闲聊一小时，由纪独自一人来到和前面相比安静许多的后院。
后院枝繁叶茂，树木丛生，比起现代院落，更像是自然天成。
大脑有问题的人住在这里。
虽然比不上正规的精神病院，环境却是没得挑，来这里也不说是治疗，只是让人活得更自在一些。
由纪不常来这边，她在心理治疗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也不想在他们身上做实验，只偶尔来看看。
她大多时候都是待在院子里，伴着安静的风吹动树叶，站着或坐着，望一望树影摇曳的院落。
这种行为有没有让其他人觉得好受一点，由纪不知道，她自己倒是有被这份安宁治愈到。
走进院子，粗大的树枝下坠着两个秋千，一个黑发盘起的女孩坐在秋千上，头颅微晃，眼睛清亮，看着像是误入人间的精灵仙子，清雅灵动，貌美非凡。
猛一望进那双眼睛，由纪莫名觉得她应当是那样子的，如果没有将过去的记忆从脑海里清除，她应当会成为那样一个人。
就这么望着对方，由纪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受，只知道不是酸楚，丝缕的悲伤却缓缓蔓延，于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灰尘一般，无处不在。
于是由纪红着眼睛问：“我们见过吗？”
那人不说话，只是望着由纪，头部有不正常的颤动。
眨眨眼，抑制住鼻尖泛起的酸涩，由纪笑着说：“我叫白由纪，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由纪……下次来，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仍旧没有回答，但是那人也没收回目光，只是安静地望着由纪。
身老觉得由纪不需要她告诉她对方叫什么名字，于是在由纪离开救济院后说：“我没查到你们有过接触。”
“当然没有，”由纪说，“我是要做普通人的，普通人想和看着面善又有些可怜的人交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望着由纪平静的面容，想到离开执行部时金河的话，身老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拒绝和他们有进一步接触的借口。有了符合年纪的、值得投入感情的朋友，便没必要和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的人继续接触，尤其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干净。
身老：“我觉得金河他们没什么其他想法。”
由纪：“多大的人了，再怎么没想法，做事之前都会过脑子。”
说到底，只要和由纪接触，在其他人眼中，他们就会和其余特勤小队区分开。不需要开口向由纪索求，也不需要特殊的赠与，甚至不用有太多接触，只要站在她的身边，一切便会变得不同。
由纪不介意当被利用也无所谓的老好人，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定会走向相对的道路，与其那时相顾无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成为朋友。
和学校的同学不同，无论金河那支小队再怎么处于边缘地带，她与他们之间都是有利益纠葛的。
有了计划之后，由纪每个周末在研究院检查完身体，都会拐去救济院，仿佛金河与她之间压根没有那场对话。
明白由纪的意思，金河也没有再和由纪有什么联系。队员们对不能继续和由纪往来有些失落，但是没有人单独去找由纪，他们像以前一样生活，好似由纪从未曾在他们的生命中存在过，好似这样的事情总会发生。
从身老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由纪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不是正确的，可她没有太多精力想这些东西。
想要得到，就要失去。
这句话是自我欺骗也好，是真情实感也好，由纪已经做了，便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余地。
又一次走进救济院，已经逐渐习惯由纪每周都来的部分孩童不再像以前那样期待她，转而投向其他人的怀抱，依旧无忧无虑。
芸芸对此十分气恼，她始终记得由纪是这家救济院的主人，是最先将希望带到他们身边的人，便无法忍受其他人对由纪视若无睹。
捏一捏芸芸气鼓鼓的脸颊，由纪说：“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活得开心就可以，多和其他人接触接触也挺好的，难道要所有人都围着我转才行？”
芸芸很想点头说是，但是她知道由纪不期待这种回答，可是她又不想对由纪撒谎，便像以前一样投入对方的怀抱，撒娇不说话。
由纪揉着芸芸的头发，眸光微冷，她对培养一个爱慕自己的人没有兴趣：“芸芸五月份就十二岁了吧？”
芸芸闻言仰起头去看由纪，眼中迸发出喜悦。
“可以考虑找领养了，”由纪说着，微微松开抱着芸芸的手，扭头望向今天负责照顾孩子们的老师，“芸芸来了有七年了，一直待在这里没出去过，可得帮她好好找找。”
老师立刻笑着点头，很为芸芸感到开心，他说：“当然，芸芸很懂事，一直都有在帮着照顾其他孩子，大家都很喜欢她。”
芸芸愣住，意识到由纪说了什么之后，直接红了眼圈。由纪则在她开口说不要之前，揉着她的头发说：“我很期待。”
事情就这样定下。
等由纪下一周再来的时候，芸芸开心又胆怯地央求由纪帮她挑选领养的人家，并理直气壮地独占了由纪一下午。
由纪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小心思并不反感，由着对方这样折腾了两周。在芸芸又一次尝试用这种方法拦住由纪的时候，她平静地投去一个眼神。芸芸身体僵一下，立刻非常自然地笑着改口说不该一直霸占由纪，该让她在难得的周末好好休息才是。
时隔半月，又一次独自一人来到后院，由纪没有看到那个灵动的女孩，也没有主动寻找的念头，只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在院子里走走停停，欣赏景色，仿佛她的本意就是如此。
不管其他人对由纪总在周末跑来这里的看法是什么，由纪本人十分怡然自得。
即使是在考试十分密集的那段日子，身体检查都改为半月一次，由纪也没有放弃到救济院走一走，好像这样能够使她的心灵平静。
因着是自己要把人撵走，由纪在芸芸过生日的时候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一边做题，一边听对方叽叽喳喳。
对完答案，做好错题分析，由纪抬眸问：“挑好人家了吗？”
芸芸开朗地笑着点头：“嗯！”
“被欺负了就回救济院，你不是无家可归。”
“我知道，阿由姐姐，以后我能去看你吗？”
“我上大学后会离开这个城市。”
沉默几秒，芸芸笑着问：“阿由姐姐要去哪里上大学？”
“南方联合，”由纪说，“那边管得严。”
芸芸有些惊喜地睁大眼睛问：“南联一？”
由纪顿一下：“怎么会猜南联一？”
芸芸依旧笑着：“南联一是最早招收异能者的大学，校园环境和教育资源都很好，阿由姐姐如果是去南方联合的话，肯定要去那里。”
由纪点点头。
“我知道了，”芸芸说，“我会努力学习，争取做阿由姐姐的学妹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