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永恒梦魇（十四）
上学的日子和由纪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十分平淡、安静，像是被略过的无限日常。
这让由纪有些不安，但是随着时光流转，度过转校生尴尬的头一个月，和班级里的大部分同学都熟悉起来之后，生活逐渐变得有趣。
这种平淡的美好，是十分值得珍惜的，尤其过往繁杂的记忆仍旧不停地在脑海中徘徊。
走进教室，和几个关系好一些的同学打声招呼，拿出错题集，由纪开始复习上星期学习的内容。
和由纪最熟悉的人叫王与意，两人是前后桌，她刚刚走进教室，看到由纪就过去打招呼，顺带递了一袋糖果。
“我妈再婚的喜糖，”她说，“挺好吃的。”
“好。”
犹豫一下，瞥见对方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由纪把准备下周对方生日送的礼物提前拿出来：“看看。”
一幅画。
娇俏的少女媚眼如丝，是想象中长大后的样子。
王与意露出欣喜的表情：“是生日礼物吧，真好看。”
“这周赶赶，还能再画一幅。”
“不用，这就够了，得准备高考呢。”
“还有大半年呢，”由纪说，“不着急，画一幅画又花不了多长时间。”
闻言，许是想到自家那个大画家妈妈，王与意撇撇嘴，又对由纪露出笑容道：“那我就先谢谢啦！”
“嗯，没事。”
话题到此结束，早自习的铃声响起，众人开始按照各自的复习进度小声背诵。
上课，下课。
又一次帮想着画跑神的王与意指明老师提问的是什么，由纪在下课时把画要了回去：“放学再给你，之后跑一次神，晚一天给你。”
王与意乖巧求饶，白由纪毫不动摇。
悲伤地趴在桌子上，王与意泪眼婆娑道：“你好狠的心。”
由纪全当没听到。
在吵闹的声音响起来之前，如太阳般耀眼的耳钉闪烁一下，些微刺痛便从耳朵传来，由纪顿一下，知道这是永恒枷锁在附近有人使用异能力时会有的反应。
起初，由纪没当一回事，因为永恒枷锁检索的范围很大。
直到嘈杂声在隔壁班级响起，像是同学吵闹，然后一声锐利的尖叫划破长空。
意识到使用异能力的人就在隔壁班，由纪大喊一声：“所有人往礼堂跑！”
然后就跑出教室，往隔壁班跑，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滩不成人形的淤泥正在快速蔓延，意图将整个教室填满。
那声尖叫是远离那滩淤泥的人发出的，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怔愣地望着那个化为淤泥的存在，一动不动。
由纪知道对方拥有这种反应是十分正常的，并不觉得烦闷，而是让身老的一部分构成机械爪，先把人捞出来，然后她带着剩余部分进入教室，阻拦淤泥离开教室的行动。
有两个离得近的同学正在拿桌椅抵抗，一人的胳膊已经扭曲，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推着桌子，希望能抵抗的时间再久一些。另一人一边抵着桌子，一边拿椅子挥舞，试图驱赶在他们周围凝聚的淤泥。各个角落残存的几个学生学着他们，一边拿桌子抵抗，一边试图离开教室。望见机械手带着离门口最近的学生离开时，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反抗的动作更加激烈，求生的欲望也愈发强烈。
踩着机械踢过去，将淤泥击退一些，让两个离得最近的学生赶紧离开，两人有一瞬间的犹豫，受伤的那个知道自己留下来帮不上忙，转身就跑，另一人却没离开，而是问：“我能做什么？”
“找一匹白马。”
由纪无比感谢这所学校很有钱，也有心培养更符合上流社会眼界的学生，让他们有马术课可上，有专门的养马场。
那人毫不犹豫，转身就离开教室。
在这个间隙，其他学生离开，老师赶来。
见有人想也不想就要往教室里冲，由纪低吼一声：“不是异能者别进来！”
众人齐齐停住脚步，来不及仔细商量，将时不时冒出来帮助由纪攻击或抵抗淤泥的机械体当做是由纪的异能力，老师们的主要责任是带着学生离开这栋教学楼。
即使再不甘心，他们也得让由纪一个人留下来。
学校是有异能者的，但那个人的能力是扫描。人现在就在教室外面，很勇敢，做好了打斗与牺牲的准备。
由纪虽然没让对方进门，却也知道异能者的身体强度比一般人要好一些，因为无论能力如何，他们都是要接受训练的，便没有让对方离开，而是让他守在大楼另一边的窗户前，帮忙阻拦可能会离开教室的淤泥。
即使有身老做辅助，要保证强度能够攻击与防御淤泥，范围就不能大，这令由纪的行动受到极大限制。
又一次被击飞撞到墙壁上，机械盾很好的护住了由纪，但是受到冲击是不可避免的。
身老：“你要躲了，再撞几次就该引起连枷胸了。”
由纪学过连枷胸，由多处肋骨骨折引起，会影响正常呼吸，有死亡风险。
由纪：“那也要我的反应速度比淤泥快啊。”
身老不再说话，她早就提议让她用机械爪控制由纪的身体，但是由纪说难得的野怪，让她先自己试试，到最后不行再说。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身老知道，由纪一开始就没准备让她在这次行动中占太多篇幅。盯着身老的目光只多不少，身老越出色，由纪将来保住她的可能性就越小。
身老是难得一见的人工智能，即使他们已经无数次销毁她的自我意识，也没有人能够确信身老已经彻底没有自我意识。
如果不是要还给由纪，连着本体早就是该被毁灭的。
而现在，有着那么一种可能，人们的遐想就不会停歇，欲念也会随之庞大。
知道是为了自己好，身老便不多言，也不认为连枷胸会让由纪直接丧失生命，最多是多受一点苦。
让机械块多护着点前后胸，由纪满教室乱窜，带着淤泥来回跑。
身老已经查过监控，由纪跟着看到了名为李听筝的隔壁班同学从人变成了淤泥。
不是污染，由纪可以肯定这一点，是强行注射觉醒药剂后失败的结果，此时的李听筝已经不是人，而是获取异能失败后的产物。
不具有污染性，但是有很强的攻击欲。
感谢这份攻击欲，淤泥没有离开教室的打算，只是死盯着由纪。
守在窗户外的异能者很着急，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在这里守着以免淤泥从窗户离开是他的责任。即使淤泥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打算，也没有人真的能够保证这一点，他只能看着，看着那个本应该被保护的女孩身上不断积累伤口，而他毫无办法。于是他强迫自己死死盯着由纪与淤泥，试图寻找淤泥的弱点，也随时准备攻击，以防淤泥从窗户逃离。
从尖叫声响起到整栋楼的人全部撤离，花的时间并不长。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个男生骑着白马朝教室奔去。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骑马而来，但是听到对方叫喊的是由纪的名字，便没有人阻拦他。
好在他们的教室是在一楼，不然还要考虑怎么把马弄上去。
这样想着，男生来到教室门口，下马。
由纪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体交由身老掌控，让机械爪带着她坐到马背上，黑雾瞬间弥漫，将众人的视野遮挡。
在看不到的漆黑中，撞击声不断响起，比先前由纪和淤泥的打斗激烈许多。望着不断向外蔓延的黑雾，由纪皱起眉，有些拿不准黑雾到底会不会突然产生异变，并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于是她收回能力，骑着马走到教学楼中间的位置，让其他人尽量远离。马儿被训练得很好，即使是面对从未见过的淤泥，也没有太多惊慌，不然由纪还得分心让自己不要被马甩下去，或者马儿不听话直接跑走。
淤泥在影子的连续重击下萎缩成一团，十几秒后又慢慢复原。
由纪安静地等待着，等对方恢复成最开始见到的样子，然后再次召唤出影子，这样来回反复，一直等到执行部来人。
由纪因为异能力使用过度，血液沸腾，神经疼痛，眼前的景象早就消失不见，只有大块大块的色彩勉强指明方位。
如果不是有身老在脑子里为由纪标记，她早就没有办法准确攻击到淤泥。
马背上的人影摇摇欲坠，等执行部的人出声让由纪停止使用异能力，她才从马上坠落，直直地摔在地上，荡起一地尘埃。
对于反复使用异能力会造成这种程度的损耗这件事，由纪有所猜想，但是没有预料到会这么疼。可是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她就只能继续这样做，不然没有理由解释她最初的行为，而且她现在没有脑子思考该怎么做。
那抚不平的噩梦并不是控制影中之物的副作用。
我骑白马可以窥视影中之物的记忆，但是那份窥视不受她控制，噩梦就是窥视，不间断、无缘由，可以作为与影中之物沟通的渠道。
控制影中之物才是我骑白马的正确使用方法，却也只能控制影中之物本体，影中之物附带的一切都不受控，副作用是意识灼烧。
无法控制的、灼烧大脑般的疼痛在使用能力时就有，随着使用时间与强度的增加，疼痛也会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