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翌日，安栖迟上午一二两节没课，不过他忘记跟顾然说了，导致顾然因为等他迟到了十五分钟。
凑巧的是，今天迟到的不止一人。
在走到教学楼附近时，顾然看到了一辆路虎。
或许是这车停靠的不太规矩，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结果透过车窗看到前座的两人竟是在热吻。
胆子可真大，不远处就是阶梯教室，要不是他们停靠的这处是个视野盲区，分分钟就能被里面的人发现。
顾然没兴趣窥探别人的隐私，正打算快步跑向教室，哪成想车里的人下来了，不小心跟他打了个照面，还是个熟人。
金悦秋显然没料到这个点还能碰到同学，脸色顿时一变。
顾然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他和路虎车主身上微微一扫，像是没发现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后冲他微微一笑：“这么巧，你也睡过头了？”
“是啊。”金悦秋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
顾然双手合十：“老天保佑，我总算不用一个人承受严教授的怒火了，走走走！”
金悦秋被他这种太好了终于拉到个垫背的样子给逗笑了，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下来，跟他并肩走向教室：“今天中午有时间吗？”
“嗯？”
“想请你吃个饭，一来是为昨天的黑粉道个歉，二来也有点其他事情想跟你说。”
“行，不过道歉就不用了吧，毕竟这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好，听你的。”
顾然在老师面前装乖本事一流，再加上金悦秋也不是随意翘课的好学生，严教授只是象征性地瞪了他们几秒，什么都没说就放他们两个回了座位。
反倒是磕cp的女孩子们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出现有些讶异，莫名议论了一个上午。
下午没课，时间比较充裕，金悦秋带着顾然来到市中心一家高档餐厅，要了个小包厢。
菜是来之前就点好的，服务员上齐菜品后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包厢的门。
“我胃不太好，一到饭点不进食就容易难受。”金悦秋转了下转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自作主张点了些菜，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然摇摇头：“没事，我不挑。”
金悦秋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一种乳黄色的液体：“这是蛋茶，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茶文化酒文化这一套，显然还不是他们这些没进过社会的半大小子能熟练驾驭的，所以金悦秋这一招在顾然看来着实是有点滑稽，他开玩笑道：“咋滴，我们吃饭之前还得互干三杯拜个把子吗？”
金悦秋失笑：“你这个人……”
“不是说胃不好吗，空腹就别喝茶了，赶紧吃饭吧。”顾然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菜，边品尝边点头，“味道不错。”
金悦秋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大男孩，心道这人怕是有那个社交牛逼症吧。
两人闷头吃了会儿菜，金悦秋用纸巾擦了下嘴，继续之前的话题：“其实我真正想跟你道歉的并不是黑粉的事情。”
顾然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这菜鸟技术明明只要安安分分当个娱乐主播，不在你们的联赛练习中瞎掺一脚，就不会发生接下来那么多事情了。”
顾然很不客气地点点头：“确实。”
“我是故意的。”金悦秋顿了顿，“我不想直播了，所以利用了黑粉，顺便也利用了你。”
搞了半天是个阳谋。
顾然挑了下眉，笼统地问他：“为什么？”
“你是问我为什么不想直播了，还是问我为什么找的是你？”
顾然给自己倒了杯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方便的话，你可以两个都回答。”
“那我先说为什么不想直播这一点吧。我当初直播是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我爸是个穷酸的画家，眼里只有艺术，从来不管我的死活，偏偏还没什么天赋。我是自己把自己拉扯大的。”
金悦秋的家庭情况并不是什么秘密，顾然也有所耳闻，他甚至还听过传言，说金悦秋的母亲是干那种服务行业的。
“好不容易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我想过得体面点，不想再蓬头垢面地去打零工，所以就随着潮流试着开直播。”
金悦秋说着叹了口气，“他们说我是花瓶其实也没错，因为除了这张脸，我确实也没什么别的优势和技能了。不会讲笑话，不会活跃气氛，连游戏也玩不明白。”
顾然适时开口：“别妄自菲薄，靠颜值吃饭也是种本事。”
金悦秋闻言摇摇头，没过两秒又点了点头：“我像个提线人偶一样，为了迎合粉丝的喜好，一会儿穿女装，一会儿和人绑cp卖腐。我都快要失去自我了，可粉丝的数量却还在原地踏步。你说得对，靠脸吃饭也是种本事，以前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跟谁较劲，才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顾然隐隐觉得自己的安慰好像起到的是反作用，就见金悦秋一口喝完茶水，跟喝醉酒似的语出惊人：“你知道吗，我喜欢安栖迟，论坛里我跟他的那些小作文我一字不漏地看过很多遍。”
顾然怔了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
“可是他不喜欢我，他避我如蛇蝎。我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去跟他玩游戏，为了配合他，玩我不擅长的工具人中单，只要他夸奖我几句，或者是黑粉喷我的时候为我说句话，我可以继续坚持下去的。可他根本不在意我，转头就打赏了你一艘超时空战舰。”
顾然张了张嘴，万万没想到剧本忽然就变成了恶俗的三角恋，他迟疑片刻后问道：“救命稻草是什么意思？”
“你都看见了吧，早上那辆路虎。”金悦秋低着头转玩着杯子，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被他包养了。“
尽管有过猜想，可被当事人证实的这一刻，顾然依旧震惊到无法言语。
“我的签约合同还没到期，他帮我付了违约金。我这个人其实挺缺爱的，从小到大都没被人珍惜过，所以有人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顾然微微皱起眉头：“哪怕被骗？”
“对，哪怕被骗、被包养、当小三我都心甘情愿，正如你所说，靠脸吃饭也是种本事，何况年轻和脸是我现在唯二的资本。”
顾然惊讶地看向他，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金悦秋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托着腮打量他片刻，有些妩媚地笑了起来：“都这种时候了，我居然还是没能在你的眼中看到鄙夷。像你这样干净纯粹的男孩子，是不是无法理解我的这种行为？”
“不，我只是……”这话不太好接。
金悦秋的本意也并不是想从他口中听到肯定亦或是否定的回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嫉妒你。明明我们两个的家庭条件都算不上好，可你却像光一样耀眼，像玉一般没有瑕疵。”
“抬举我了，你嫉妒别人的同时，别人可能也在嫉妒你。”
金悦秋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我毕竟也有那么五六十万的粉丝，有一部分还是和我一个学校的，不明缘由就中断直播说不过去，也怕她们接受不了出来闹事，所以只能把锅甩你头上了。对不起，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提供安栖迟的一些情报。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
顾然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稳如老狗：“那挺遗憾的，你的直觉给了你错误的信号。”
“好吧，那我给你讲点其他的。”金悦秋话题一转，问道，“你听说过形婚吗？”
身为gay，顾然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但对方刚试探过他，他还不至于蠢到直接入套：“哪个形哪个婚？”
“形式丨主义婚礼，一般指男同和女同迫于外界压力，于表面上组建家庭，实则有各自的生活圈子和伴侣。”
顾然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现在的对象，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gay，只不过家里有点产业，担心没人继承，这才办了形婚，有了个孩子。你可能会认为这是自欺欺人，但从严格意义上讲，我并不是小三。”
顾然给自己拿了块餐后水果：“但是这样组建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不太好吧。”
“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人的性向是天生的。对普通家庭的老人来说，可能关心的只是能不能抱上孙子这一点。但对某些大企业家而言，继承人的问题则关系到整个家族群的利益。家里的长辈可以容许你在外面养女人甚至男人，但必须得有个正经的孩子。”
顾然没对这种婚姻形式提出任何见解，只是问他：“你接受得了这样的感情？”
“我无所谓了，之前以为你对安栖迟抱有好感，才想着提醒你不要陷得太深。”金悦秋望进他的眼睛，“安栖迟的父亲是s市首富，身为太子爷，他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
顾然自认为他对安栖迟的感情隐藏得无迹可寻，但或许是情敌之间自带报警信号，金悦秋敏锐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
“哪一天我要是喜欢男人了，选的也会是工具人那一款。”顾然瘫在椅子上，揉了揉吃撑的肚子，四两拨千斤地将侧重点转移开去，顺带还调侃了自己一番，随后正色道，“倒是你，有没有替自己的未来规划过？”
金悦秋微微一愣，顾然比他想象中狡猾多了，非但没能旁敲侧击出个结果，倒还被反将了一军：“没有了金钱的困扰，我可以安心学习，然后像大家一样，毕业后找份好工作养活自己。”
“这就好。”顾然站起身，冲他摆摆手，“谢谢款待，我先走一步咯。”
金悦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叫服务员上了酒，一个人闷头喝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的是安栖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真正憧憬和喜欢的其实是顾然。
他们两个本是一路人，可走这条没人扶持又荆棘丛生的道路实在太辛苦，他坚持不下去，想走捷径了。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靠近这个人了。
所以他想给顾然制造点麻烦，加深一下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哪怕是个污点，也好过叶落无声，雁过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