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死卒(二)
县城边,贺东旭藏匿的小院内。
随着‘吱呀’一声,里屋的房门被推开了,青年撕掉了手中的信件,抄起一把顺手的砍刀就奔向菜市口。
“老东西,你可千万别死啊!”
昨夜,徐旺在晚食时给贺东旭的饭里放了药。药不伤性命,只会让人昏睡过去。
然而,徐旺可能害怕药物副作用会给贺东旭带来影响,剂量上就少了些。没料到的是,贺东旭跟随他习武,身体底子不差,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菜市口。
铁环大刀飞掠众人头顶,直击在杀头匠的斩首大刀之上。
“当”地一声脆响,那锋利的斩首大刀被铁环大刀拦腰砍断,折成两节。
断刃插进行刑台木板之中,杀头匠也是手里一轻,刀身断口擦着贺长风脸颊而过。
咕噜一下,身材壮硕的杀头匠跌倒在地,摔得前仰后翻。
“贺家老仆徐旺在此,谁敢杀我贺家家主!”
苍劲有力的声音自后方而出,徐旺纵身一跃,踏着围观群众的肩膀上了行刑台,随后抽出插进地面的铁环大刀,竖起一劈,便解开了捆缚在贺长风身上的绳索。
徐旺身法不算了得,但蜻蜓点水的程度还是做得到的。但,昨日,这些所谓同乡的举动寒了他的心,而今踏肩而过时,就没收力。
因此,好几个围观的百姓,都被殃及池鱼,被徐旺一脚踹得连连后退,几欲摔倒。
“老徐。”
昏迷中的贺长风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有所感应,他睁开浮肿的双眼,看到了手持大刀的徐旺。
“老爷,老徐带你走。”
徐旺没有低头去看,任由贺长风趴在断头台上。
“嘿嘿!”
贺长风凄然一笑,支撑着身体坐立,他捋了捋蓬松的乱发,擦了擦脸上的污垢,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些、潇洒些。
亦如,曾经那般——
他坐在茶楼酒肆当中,与美人佳丽笑谈风生,品酒吟诗。
身前,是徐旺,是刀光剑影,是血洒长靴。但不变的是,只要徐旺还在,就会像一道屏障一样,为他挡住所有的明刀暗箭。
事后,徐旺都会一边擦掉着刀上染着的鲜血,一边喝掉那杯贺长风提前温着的酒,道一句。
“老爷,都处理赶紧了。”
回忆一闪而过,贺长风扒拉过杀头匠的工具栏,从里面拿出酒壶、酒杯,他要再倒一杯酒,等他的‘老徐’杀敌后,畅饮。
“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爷。”
徐旺的眼角有泪花,被他强行憋了回去,他回转刀锋,却已是四面皆敌。
“凶徒欲劫走囚犯,给我上,把他拿下!”
河清县县令如被针扎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临时客串监斩官,为的就是让暗中看着这边的大人们看看他的办事能力,以便留个好印象。
“杀。”
几名捕快得令,与同事们对视一眼,随后拔出腰间长刀,呼喊着冲了上去。
直面一刀劈来,直指徐旺脑袋,那捕快立功心切,心里下了狠,出手,便是奔着取人性命的目的。
徐旺眼睛一瞪,神情肃然,气势陡然一变,从一名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变成了一名杀气难掩的刀客。
那捕快瞧了,心中骇然,想要收刀后退,已然是来不及了。
徐旺后发先至,斜侧身子,避开这一刀,趁着捕快收刀撤力之际,屈膝上顶,猛地撞在了这名捕快的丹田小腹处。
“啊——”
率先出手的捕快只来得及惨呼一声,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心术不正,罪有应得。”
战斗之余,徐旺还有心情点评,可见眼下这些个捕快,并没有能够让他全力以赴。
“杀。”
与此同时,徐旺环刀回劈,挡住了身后攻来的敌人,刀光闪动,背后偷袭的几名捕快,就砍翻在地。
徐旺拎刀,另一只手食指中指合并,顺着刀锋而下,擦掉了上面沾染的血渍。
“贼子尔敢!”
河清县县令大声呵斥,可开了锋,见了血,再往前时,捕快们就开始心里没底了。
县衙的捕快,一般都是精壮汉子,而今日,负责刑场安全这一批,更是县令的亲信,都是入了品的武者。
原本想着捉拿个贺家余孽,应该是绰绰有余,不曾想,徐旺的出场,却让他吃瘪难堪。
“大哥,要出手吗?”
混在人群中的老五询问着大头领。
“出力不讨好,还会暴露自己,不值当!”
两人见场中混乱,果断随着慌乱的人群,撤离了现场。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黑风帮大头领可以说是出了大力气的。狡猾的他,不单单想利用魏家躲过这一劫,还想在此事后,真正地在齐国立足。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在大头领看来,商人嘛,有钱就赚,哪里来的良心不良心。作为事件的见证者,他们完全可以搭上魏家的船。
合作分利,你好我好,双赢的局面。
至于说什么‘散粉’害人
关他屁事,是他强迫那些愚民购买的吗?
“郡守大人,我先下去了”
茶楼二楼之上,魏长庚终于坐不住了,他告罪一声,准备亲自下楼,主持局面。
“一起吧,那贺家长子 怕是不会来了。”
萧柏松放下了茶杯,随着魏成季下了茶楼。
然而,他们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更不会知道,相隔的包间当中,林夕和沈歆瑜同样在品茶。
“林大哥,请。”
一杯香茶,被端正地摆在了林夕面前,茶香飘逸,茶叶缓缓在杯中舒展。
“呼!”
林夕深吸一口,清香扑鼻,他忍不住询问道。
“清茶”
“林大哥明鉴,是清茶。用的是齐国的‘女儿环’,只是品相差了些。”
林夕丢开茶盖,二指拈着茶碗边缘,轻轻抿了一口。
“味道有些淡。”
沈歆瑜接话,只是莞尔一笑,丝毫没有表现出,她对林夕刚才粗鄙行为的不满。
此行,云丫头没来,她被林夕抽走了一部分体内的剑气,此刻,尚且还在昏睡当中。
老邪,被安排照看云丫头,其他人,林夕放心不下。
“侄媳妇,你好像不那么着急啊”
林夕盯着沈歆瑜的眼睛,忍不住调侃一句。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尽力就好,难不成,还要为他贺家,牺牲自己不成!”
“也是!”
“林大哥不觉得我市侩吗?”
“不会啊!”
林夕摇头,晃动着手里的茶碗。
“可诗书文章里,都说仗义、重诺,都说为朋友两肋插刀……”
“都是屁话!”
林夕打断了沈歆瑜的赘述。
“什么仁义礼智信,朝堂上那群冠冕堂皇的大人物尚且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们这些小民”
“嗯,是这个理。”
沈歆瑜略作思索,随后承认了林夕的说法。她抬头,认真地再一次打量这个看起来荒诞的男人,心里并不平静。
[他,到底是谁?]
沈歆瑜记得,几年前的那个下午,他曾入宫见过剑圣,那份高傲、那份唯剑常伴的孤独,给人那种无法亲近,生人勿近的压迫。
而现在,面前这个有些俏皮,假装正经,眼神却一直在她脸蛋、胸口、腰间飘忽不定的浪荡家伙。
他,哪里有什么剑圣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沈歆瑜怀疑了,甚至有些后悔把这个‘假剑圣’拖进事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