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拜佛（一）

    河清县。

    这里乃是齐国北面，尧广郡下辖的，平平无奇的县城之一。

    当然，也是有出奇的地方的。河清县出奇的地方不是风景、特产，而是人。

    就比如说，前些日子，携一双儿女，从京都金陵返乡的大商人——贺长风。

    再比如，仕途隐退，落叶归根的齐国前宰相——魏霖远。

    近些年来，因为河清县一个个或做官、或经商、或从军的人才迭出，使得这原本偏僻的地方日渐繁荣，俨然有了尧广郡之最的名头。

    河清县的百姓们犹记得，一个月前，贺长风返乡时的场景——

    金银、财货、瓷器、绸缎……

    足足拉了上百大车，跟随车队的护院、仆役多达近千人。

    高头大马、华盖大轿，浩浩荡荡地，便全部进了贺家在河清县修建的大宅子。

    百姓们是爱热闹的。如果是官老爷，尚且还忌惮一些，但贺长风是没有官身的，大家也就敢围上去凑凑热闹。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实话实说，就算贺长风在金陵，跟着沈家赚了许多钱，也没有乡亲们那一道道羡慕的目光，来的更让人欢喜。

    该显摆的，显摆了。贺长风是商人，同时也是个明事理的人。

    于是乎，便将一些个糖果、银钱、以及来自金陵的一些精美小物件送给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回到家宅中后，又摆了两天的流水席，招待乡亲。更是为县里修了路，造了桥，引水源，方便百姓灌溉农田。

    这些举措，让很多百姓对贺长风心生好感，当然，也有一些冷言冷语，酸的硌牙的话，传了出来。

    他人听了，也不当事，只当笑话而已。

    此外，贺长风还不忘打点地方官员，以及拜访前相——魏霖远。

    一切都合乎规矩、且一帆风顺，除去那件事——

    那天，拜访魏霖远时，贺长风的一双儿女也跟了去。

    只不过，贺东旭为男儿，拜访时被带在了身边，女儿贺舒雅，待字闺中，不见外客，便留在了车轿中。

    不曾想，魏霖远的孙儿魏长庚，刚好在外边过夜，偷偷翻墙回来，恰好遇见了下车透风的贺舒雅。

    贺长风虽是商贾，但培养一双儿女却很是用心。拿贺舒雅来说，自小便跟了名师，无论是女红、菜肴，还是诗书、音律，她都是极擅长的。

    加之长相、身段、气质都十分出众，被金陵一众子弟誉为——未生在世家的世家千金。

    魏长庚见绝色，一时间竟看得痴了，直到贺家家丁凶神恶煞地护在自家小姐面前，魏长庚这才悻悻然离开。

    只是自此，贺舒雅倾城容颜，却是被魏长庚给惦记上了。

    魏长庚今年二十有四，早已婚配。其妻，乃是尧广郡郡守萧柏松的次女——萧芹。

    魏家是世家大族不假，魏霖远是齐国前相也不假。但人走茶凉的道理，到哪里都适用。

    魏霖远退下来后，魏家不说颓败，可势头，确实是大不如前的。

    现如今，一郡太守家的次女，嫁进了魏家，魏霖远也得礼遇。且不能像呵斥一众孙儿、孙女那般，给萧芹使脸色。

    长辈那么一看中，家里的小的也就有了谱。就是作为丈夫的魏长庚，在面对自家妻子时，也是低人一头的。

    如此，时间久了，夫妻同房时，难免就有了那么许多的无奈和不尽人意。

    在自己妻子身上不痛快，魏长庚便把目光放到了外边。经常约着一群狐朋狗友，留恋于青楼妓房。

    魏霖远乃是隔代之人，加之年事已高，对孙辈的管教，便疏忽了。而魏长庚的父亲，忙于政务，更是无暇顾及。

    这便造就了魏长庚恶劣的性格。

    无人约束，魏长庚寻欢作乐的对象，就从风尘女子转变成了良家妇女。

    或威逼、或利诱、或用强，魏长庚屡试不爽。且事后，因为魏家势大，被害人往往只能拿了银钱，便息事宁人。

    倒是有两次，因为被害人是本地商人家的小姐，那些商人把事情闹到了县衙。

    魏霖远虽然气愤，可奈何做出丑事的，乃是自家的嫡长孙。他也只好一次次为魏长庚擦屁股。

    体罚、跪祠堂、禁足，一一试过，那曾经挥斥方遒、匡扶社稷的齐相——魏霖远没了办法。

    “随他去吧！ 在这河清县，他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他做错了，我魏家来赔就是！”

    魏霖远这般说道。

    再说那萧芹，也是心大的。她从小接触女德教育，对丈夫在外边乱搞一事，并无太大恶感。

    前提是魏长庚晚上得回家，且不得再纳妾进府宅。

    如此，夫妻间确实莫名其妙地找到了平衡，相处得也算和睦。

    当然，一些外边的风言风语也是有的，就比如——

    近一年来，河清县及周边地界内，频频有外乡妇女失踪。有人怀疑，此事可能与魏长庚有关。

    但，没有证据的事，也只能叫做怀疑，或者流言蜚语罢了。

    说回魏长庚。

    自从见过贺舒雅后，魏长庚便对其心心念念、一副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

    经过三天的绝食，还和魏霖远一再保证——如果魏霖远愿意上贺家为他提亲，那么以后他就不再出去沾花惹草。

    魏霖远一开始很是气愤，随后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最后是无奈。没办法，也只能不顾孙媳妇的反对，腆着老脸，登了贺家的门。

    为此，险些得罪了那位担任郡守的亲家，让魏霖远好生愧疚、自责。

    在魏长庚想来，只要自己爷爷上门，这亲事，大概就成了。

    魏霖远也是这么想的。

    贺长风再风光，也不过一个卑贱的商贾罢了。如今他魏霖远亲自登门，给足了面子。商女嫁入世家，是他贺家高攀才是。

    不曾想，在魏霖远提出意愿时，贺长风很是干脆的拒绝了。

    他没想到，贺长风虽为商人，却不趋炎附势、追名逐利。于儿女婚事，他没有太多的政治目的。

    便是皇子、王爷，若不喜欢，也不会凑上去攀什么姻亲。

    更何况，是让女儿给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魏家，一个放浪形骸、臭名昭著、且胸无大志的魏家三代做妾呢？

    魏霖远乘兴而来，败兴而走，颜面扫地之余，又名声大损。气得回家便打着鞭条追着魏长庚闹了半个晚上。

    “这件事，就此作罢!”

    魏霖远呵斥魏长庚道。

    “是，孙儿听爷爷的。”

    魏长庚这般作答，魏霖远才满意地点头离去。

    今后的一段时间，魏长庚确实老实了下来。不但陪伴妻子以及刚刚学习走路的儿子的时间多了，就连往别院读书，也勤奋了不少。

    魏霖远看在眼里，还以为魏长庚浪子回头，老怀大慰。他却不知，隐藏在乖巧面具之下的魏长庚，是怎样一副阴暗的面容。

    就比如这一天饭后，魏长庚言要去好友家里拜访，实则确实来到了县城之中的金光寺对面一街之隔的酒楼里喝酒。

    喝酒，算不得什么坏事，只要身体不喝坏，魏长庚就是泡在酒里，家里人也没多大怨言。

    怕只怕，魏长庚之意不在酒，在于跪在佛前祈祷的贺家女身上。

    “咚……”

    金光寺钟声敲响，香烟袅袅，迎来送往一批批香客，也不知，那微眯双眼的金佛，有没有睁开双眼，看一看虔诚的信众，有无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