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第章 我？（五）
“老邪。”
马车中穿出云丫头的声音。嗓音不好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处于变声期。稚气未脱的同时，有掺杂了几许成年女声的低沉。
因此，云丫头尽管觉得自己声音已经够大了，可却还是压不住风沙声，于是云丫头把脑袋从车里探出来，凑到老邪耳边问。
“老邪! 还没到吗？”
一张嘴，便灌了一口风沙，云丫头赶紧缩回马车中，‘呸呸呸’难受的吐了半天。
“快了，就快到了！”
老邪提了提挡在下半张脸上的围巾，身上的衣服也不由地裹了起来，只留一只手，放在外边，用来控制马车的方向。
他们此行的目的，乃是魏国与大漠交界处的炽翎城。
自秦地，已行出数百里，随身给养见了底，却是不得不停下来补充一番。而附近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便是炽翎城。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消弭在风沙中，剑圣，乃晋国之人，本应回到晋国去。
可现如今，晋国安在？
老邪没得到晋国灭国的准确消息，但想来，是不差的。
中原之地，五国统夏的格局已经僵持有三百年了。
灭国一些小国的覆灭，倒是各朝各代都有，可是五大国的陨落，听起来是那么的魔幻、令人觉得荒缪、不可思议。
国灭了，家也就没了，老邪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也不知道剑圣想去哪？只不过，从今往后，去哪，自己等人都只是游子罢了。
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带着剑圣远离秦国!
事实如此，老邪的种种不愿相信，也只能化作这一声幽幽叹息。
［晋国还没亡，只要少爷在，只要剑圣在，晋国就还有复国的希望。］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剑圣那般洒脱的，老邪便是不洒脱之人。他忠于林家，也忠于晋国，他是晋人。
强打精神，老邪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少爷醒了吗？”
“没……”
云丫头坐在马车的地板上，将后面的大床留给了剑圣，老邪探头进来的时候，她正抱着双腿小声抽泣。
听见老邪问话，看也懒得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呜咽着回答道。
“哭啥哩，这不都逃出来了噻!”
见小女娃哭的伤心，老邪还是安慰了一句。见后者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地抹眼泪，老邪无奈地缩回外边继续赶车去了。
“老邪。”
云丫头挪动身子，坐到了离车门很近的地方，隔着帘子，喊着老邪。
“啪”。
老邪轻挥马鞭，催促马儿加速前进，同时装作不大在意的样子回应着云丫头。
“我知，丫头。”
“……”
云丫头不说话了，静静地听着老邪说。
“我知你害怕、你难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该在闺中思春，憧憬未来的时候。现在却跟着我们亡命天涯。
少爷虽然收了你当弟子，但没教你剑术。
剑圣弟子啊!
——这本该是天下剑者羡艳的位子，却因为少爷的冷然让你受了许多的委屈。你是个好苗子，我看得出来，从少爷的第一次看到你时的眼神我就能看出来。
也许你就算拜在其他剑道宗师门下，用不了十年，也大抵能成个高手，在江湖上搏得名声。
反而跟了少爷。
他是把你当做丫鬟用的，老邪我看不透，我猜啊，少爷应该另有打算。
在少爷身边，你也许会有熬出头的一天，也许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倒底是好是坏，谁知道呢？
苦了你了，可没办法，这就是你的命，你走不掉，没少爷允许，老邪我也不会让你走。”
云丫头想到，自秦国而出，在深山药郎家给剑圣治伤、养病时，她曾想过逃跑。
那一次，趁着夜色，云丫头已经逃出去十余里了，可偏偏，不到天亮，就被后面赶来的剑圣给追了回去。
回来后，云丫头和老邪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云丫头想离开，想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晋国已经完了，她不想跟着剑圣亡命天涯。
撒娇、哭闹、抓挠、以死相逼，老邪皆不动容，只是往剑圣的身旁一靠，喜滋滋地露出一嘴大黄牙，笑着。
“少爷还没答应哩，你可不能跑咯!”
那时候，云丫头不明白，都到了那般山穷水尽的 境地，老邪怎么还笑得出来。
再之后，一路走来，云丫头明白了，一切都因为——
剑圣还活着。
“不是! 我不会再跑了。”
云丫头打断了老邪的絮叨。
“我曾经以为，我是恨他的，恨他囚禁我、恨他利用我、恨他不把我当回事。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云丫头似乎真的在回忆，不过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应该是从他入秦皇宫刺杀秦皇开始的。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离开了。就算是现在，也还是昏迷着，半死不活。
我呀! 成天成夜的睡不着，他不在，我总担心着，自己会不会下一秒就被人杀死，尸体丢在什么阴暗地方，一辈子见不到阳光。
非要等他不会动了，我才念他的好，老邪，你说我贱不贱呐？”
车轮滚滚前进，不时碾压过路上一块凸起的小石子，颠得车身来回摇晃。
老邪沉默了，他像是在思量云丫头的话，更像是在发呆，亦或者，精力困乏，睡着了。
良久，云丫头没有得到回应，她疑心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弱弱地喊了一声，身体则是朝着后方，剑圣所在的位置靠。
“老邪——”
“在的!”
老邪的回应声很快就传了进来，声音一如既往，这给了云丫头莫大的勇气。
“早些年，咱们跟着少爷一起游历，同样餐风饮露、风尘仆仆，也不见你这般呀”
“不一样的。”
云丫头干脆靠着剑圣的身体，很没形象地侧卧在车厢中。
“那时候他在，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我们，有他在，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们。
他脾气是臭了些，还会对我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好在，我还能接受。”
“嗯。”
“都是这世道闹得!”
老邪点头，扬鞭打马，炽翎城城楼遥遥在望，老邪便不惜榨干马力，以往早日到达城中歇脚。
剑圣，不!
应该说是林夕醒了，很早以前就醒了。当林夕睁开双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他脾气是臭了些，还会对我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好在，我还能接受。］
林夕果断又闭上了双眼，假装昏迷，等时机差不多了，再‘悠悠转醒’。
林夕恶寒，他分析着云丫头口中的‘奇怪的事情’，不可避免地脑补出了，一副正气凛然的剑身，威胁小姑娘的画面。
啧啧啧，画面太过猥琐，要不是林夕有着剑圣记忆，知道那所谓的‘奇怪的事情’只是灌输剑气的话，差点就相信了自己的脑补。
此外，林夕好尽可能地尝试适应、并且控制自己的身体。好消息是，因为灵魂与身体的完美契合，林夕可以很好的控制这具躯体。
坏消息是，由于剑身那惊世一剑，这具身躯已经修为尽费，外加从高空坠落，伤了筋骨、脏器，直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现在不要说飞剑杀人，林夕就算是稍微动弹的厉害，都能疼得骨头散架。
“咕噜噜。”
连天的粥水，让林夕的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林夕的装死功败垂成，于炽翎城中，被趴在他身边休息的云丫头，戳破了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