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孤雁南飞（四）
“这……少将军身份尊贵，去挖……，不太好吧！”
庞参将汗颜，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话说完。他都能想象到，自家那小老弟一边骂娘，一边挖茅房的模样。
最终，庞参将还是忍不住，不厚道的偷笑了一下（就一下）。
等笑过后，李继忠这才定了定神情，询问战损。
“袁驹啊！”
“末将在。”
“伤亡如何？”
“此战伤亡不小，大约两成左右，具体的还在统计。”
说罢，庞参将起身，作势欲跪。
“末将无能，请大帅治罪!”
李继忠一看，脸色垮了下来。他倒不是真的想要追究庞参将的过失，而是不大乐意看到这小辈的装模作样。
“起来起来，你这一套，在别的地方用用就好，别给老子这儿演，莒东关是老子让你去打的，你有什么错。”
［只许大帅装叉，不许将官演戏，这很李继忠。］
庞参将解释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重新回到了坐席中，陪着李继忠有一搭、没一搭的吃喝。
“来人！”
“大帅，有什么吩咐”
门外亲卫听到召唤，掀开帘子一角，半个身子探进来询问。
“去，去府兵军阵，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诺。”
亲卫应‘诺’，离开了。
府兵军阵，说的便是今日庞参将所领攻城的那一阵。李继忠意有所指的派人前去探查，其中必有蹊跷。这蹊跷，可能便是李继忠着急忙慌的让他攻城的原因。
庞参将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想留下来，看看这个蹊跷究竟是什么。
时近下午，庞参将已经留在帐中近两个时辰了，他似乎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尽管，这期间李继忠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负责各项军务的将领来回进出，都会扫一眼坐在角落里的他，这让庞参将很是尴尬。
庞参将手杵着地面，侧身站了起来，庞参将踱步，走到了营帐的中间，欠身一拜。
然而，不待他说什么，批阅军报的李继忠又开口了。
“要走了。”
“是，府兵军阵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
“不着急，再等等嘛，两个时辰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李继忠不疾不徐的话打断了庞参将解释的话，他微笑着抚着颚下半数花白一小撮胡须，似乎对桌案上报上来的军情很是满意。
庞参将知道，这是李继忠有了考究自己的意图，于是他连忙俯身请罪。
“末将知错，末将不该探听军机，不该妄图揣摩大帅心思。”
李继忠面色不改，手中动作也不停顿，只是微微抬头，瞥了庞参将一眼，意味深长地继续说。
“有罪 为将者，想知道军情算是什么罪，想知道主帅的心思算什么罪。莫不是，你知道这些后，会去莒东关，给那姓林的小丫头告密!”
“当然不是！”
庞参将立即辩解，虽是考究、玩笑之言，李继忠也知道他庞参将不是这样的人，但要是认下这种悖逆国家的事，那便是他在跟李继忠开玩笑了。
“行了，不说这个。”
放下手中毛笔，端起桌案上泡好的茶水，吸溜一口，李继忠把目光重新放在庞参将身上。
“袁驹啊！”
“末将在。”
“你是知道的，老夫福薄，一共就三个儿子，老大齐拓，喜爱文学，整天跟着那些狗屁文官舞文弄墨，酸涩的硌牙!老夫是不喜欢的，他也不适合继承我这李家的基业。
老二齐薛，倒是个爱武的，可惜先天不足，身体有残疾，是个药罐子，也指望不上。
左盼右盼，这才得了齐霄。
老三是像我的，也是个能成事的，可惜性子急了些。打仗的时候，性子急，勇武是好事。
先皇在时，知人善用，再怎么着，齐霄也能混得不错。
但不成呀!
老夫我比先皇小不了几岁，这以前不觉得，先皇驾崩后，总觉着这心里空落落的。
以后，这李家的基业，还是要交在齐霄身上的，他的武勇，毋庸置疑，老夫在他这个年纪时，是远远不如的。
但待人接物、立身处世上欠缺得多，是九窍已通，一窍不通。”
说到这，李继忠‘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很是为他的幽默而高兴。
庞参将没敢笑，他的面色凝重，像是已经知道了李继忠要说些什么。果然，笑过之后，李继忠逐渐把话题引向了他自己。
“袁驹，你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你从小和齐霄一起长大，我看得出来，你是爱戴齐霄这个弟弟的。
你的心眼从来没有用在齐霄身上，相反的，还因为帮偷偷跑出去玩的齐霄说谎，而被你父亲揍了好几次。
老夫希望的是，你能陪在齐霄身边，替齐霄谋划谋划，教教他，让这小子少吃些亏，少上些当。
如何？”
李继忠目光炯炯地盯着庞参将，后者只觉得这目光炙热，让他有些吃不消。
“诺。”
“且慢回答，老夫说的‘谋划’、说的‘教’，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而是一辈子!”
这一次，庞参将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有让李继忠久等，只是短暂的思考，他便有了决定。
身子微微俯低，额头触地。
“是，李叔叔。”
用的称呼，是‘李叔叔’，答应李继忠的，不是家将庞袁驹，而是侄儿庞袁驹。
李继忠闭上了眼睛，眼皮微微泛红，面前的庞袁驹的身影，和记忆中的那个老兄弟的身影重合。
一瞬间，恍如隔世。
“去吧，把齐霄叫进来，老夫有事，要交代你二人。”
李齐霄在挖茅房，他很是郁闷。
今天早上，他随着大军过了望江，他知道他的哥们庞参将——比他更早过江，已经在前方攻打莒东关。
渡江后，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率领骑兵支援哥们，结果，被自家的老爹给否了。然后，庞参将败了，被晋人从关外赶了出来。
李齐霄更加急了，他再次请求出兵攻城，还赌咒发誓，一定能攻陷莒东关。
不出所料，他爹又给否了，还让他所带领的骑兵营，去挖茅房。说是不挖完，这秦晋两国国战国战，就没有他上场的机会。
李齐霄怂了，吃军棍、挨板子他都不怕，可要是这场战役与他无缘，这可比要了他的小命还要难受。
他爱攀比，和同龄人比、和蒙邯比。或许有人觉得他这般活着挺累，可李齐霄觉得，不遭人妒是庸才，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比比才知道。
秦晋战场，是个刷功绩的好地方，李齐霄怎会错过
“这老家伙，等我当家做主了，也让他去挖茅房。”
这只是嘟囔、抱怨，并不代表李齐霄真有这种忤逆想法，并会在将来加以实施。
事实上，李继忠很疼爱三子，而李齐霄，也很敬爱自家老爹。
只不过，这两父子的相处模式异于常人的父慈子孝，更多的时候，这两人像是忘年交，像是慈祥的老大哥和初出茅庐的小兄弟。
中午的时候，吃的是普通士兵的食物，稀粥、咸菜以及一个冻的发硬的馍。
很不幸的，他爹故意没让小厨房准备他的饭。李齐霄对此，颇感不满。
连带着，整个骑兵营在吃上，也没了‘特殊待遇’。因此，当李齐霄数落他老爹的不对时，骑兵营里的这些军士阻止、劝说李齐霄的动作，都不是那么的生动、虔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