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裂的世界（一）
商淼的将旨意传了出去，而不断涌进太和殿的禁卫军也终于暂时停下了动作。
“列阵!”
禁卫军大统帅喝出军令，重甲兵如潮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弓兵。
“预备!”
前面弓兵单膝跪地，给后方的袍泽让出空位，一排排、一列列，鳞次栉比。
弓兵们自身后抽出箭矢，挽弓搭箭，动作整齐，令行禁止。箭矢被微微抬起，上扬，而它，最终的落点，都指向一个方向，那便是——太和殿中。
秦皇既然有了旨意，且这件事还有相国大人背锅，禁卫军大统帅也不敢置若罔闻。
但表面的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任何时候，摆出一副［贼子敢伤吾皇，我辈必然其粉身碎骨］的架势，便可在秦国的朝堂中，站住一个政治正确的位置。
禁卫军退了出去，殿中的位置也就腾了出来，而殿中三人的交手，却也是到达了白热化的地步。
蒙邯一招神龙探海，爆发全身真气，迅猛、刚劲一枪，于剑圣当空一剑相交，前者冒着真气逆流，损伤体魄的代价，爆发出惊人一枪，逼得剑身不得不横剑去挡。
裹挟万钧巨力，这一枪来势不止，压的［天杀］剑身迅速弯曲，才能吸收这一枪所蕴含的极致力量。
［天杀］的剑身弯曲幅度逐渐加剧，最后几如月牙，剑灵一声哀鸣，似乎是承受力不属于自己这个年龄该承受的压力。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纹，自枪剑撞击处浮现。
也是在这一声剑灵的哀鸣后，剑圣化去了蒙邯一枪的力道，于空中，险之又险的避开叶迦南抓来的金刚大手，拉开距离，暂时脱离团战。
剑圣选的落脚地方是一个背向殿门的位置。
门外那些泛着寒光的箭矢，之所以没有射将进来，是因为秦皇还在，秦国的骠骑将军还在，剑圣和骠骑将军交手时太过灵动，很难捕捉到射杀时机。
但如果剑圣停下来，且暴露在弓兵的视线之中，那么禁卫军大统领是必定会下令射杀的。
“嘀嗒、嘀嗒……”
鲜血小蛇滑过臂弯，钻出青袍衣袖，顺着［天杀］，在滋润着剑身上的裂纹后，滴入了剑圣脚下的血池之中。
没错，血池。
太和殿虽大，而人全身之血不过铜盆而，但成百上千的秦人之血，便可足以为太和殿换件‘新皮肤’了。
柱斜了，整个太和殿的屋顶吱呀作响、摇摇欲坠，那是叶迦南运着金刚不坏神功撞的。
地板、石墩、殿门上，一个个黑洞洞的骇人洞窟，那是蒙邯挥舞前尖，刺出来的。
至于剑圣，更不必多说，残肢断臂、血红‘皮肤’本就是他的杰作，就连秦皇龙椅上的一边扶手，也是被剑圣斩出去的剑气砍掉的。
那一次，剑圣几乎就要成功把秦皇的头颅一剑斩落了，可惜，被蒙邯奋不顾身的一枪擦到了剑身，这一剑斩歪了，只斩了一个金子做的龙头，肉做的龙头，还是安稳的立在秦皇脖子上。
金石轰响，木屑横飞，还好这里是太和殿，做工精细、材料结实，还有着方士阵法加持的太和殿。
若是换作其他普通殿宇，怕是早就在剑圣等人的交手中彻底坍塌了。
虽无移山填海的天仙能耐，但开碑裂石、一夫当关，万夫不挡之勇，已然刷新了武者在秦皇心里的地位。
他原以为，所谓的剑圣，所谓的天下第一，不过只是一个强大的剑客、一个有着高超刺杀本领的刺客罢了。
事实上，秦皇压根没把剑圣当做是秦国的大敌，这是独属于秦人的骄傲。就算是剑圣的父亲——林靖远，那位昔日晋国全盛时期的晋国军侯，不也败在了大秦的铁骑下，被蒙老将军削了脑袋。
在这样的提前下，秦皇显然是看不上一个和晋国貌合神离，只知道逞凶斗狠、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名头的莽夫的。
在剑圣入秦皇宫后，秦皇甚至觉得，这样的莽夫会不会是浪得虚名，还没进得太和殿，还没见到自己，就被他大秦气势所慑，提前暴露，被禁卫军拿下。
毕竟，能打十个、能打百个、或是能打一千个，或者只要比这世间用剑之人略胜一筹，他林哲宇，都可以被叫做剑圣。
秦皇不修武功，居庙堂至高，只听得江湖传言，剑圣的很强，他是知道的，但强到了什么地步，这个概念却很模糊。
直到，剑圣真的入太和殿，真的一剑破甲，杀秦军如屠幼鸡那般肆意、简单，秦皇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世武者，竟可以强到这种地步吗？］
比起其余四国，秦是中原之地，最后一个建国的，地处东北苦寒之地，底蕴不足的同时，在某些江湖传闻、武者方士的消息掌握，也就少了许多了解。
秦国的世家、秦国的江湖，可能是中原五国最枯燥乏味的，这也就是剑圣游历天下，始终没有踏及秦国的最重要原因。
先前，秦皇甚至在想，怎么保证剑圣安全进入太和殿，并杀死自己。为此，秦皇明明知道了剑圣混进了使团，欲行刺王之事，可偏偏没有将这事告知禁卫军。
这也造成了禁卫军反应慢半拍的状况。
再者，秦皇是可以借助太和殿侧门撤走得，以蒙邯和叶迦南的本事，足以能将剑圣拦下来。
但，这就与秦皇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让剑圣刺王成功，给后人腾位置，并乘机激起秦人怒火，为晋国覆灭添把火，这才是秦皇的打算。
剑圣来了，剑圣动手了，满目狼藉，血流如注，剑圣的强大，给秦皇敲响了警钟。
秦皇甚至偷偷在想，如果自己没有以身犯险，没有召晋使觐见，那么，隐藏在皇城驿馆之中，如同一颗不知何时便会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般的剑圣，会在接下来秦晋之战打响后的某一天，爆炸开来，给秦国带来不可估量的损伤。
或是除掉即将秋猎的一众皇子或是暗杀军中的重要将领亦或者，支持皇族，和皇族休戚与共的几大相国
想到这，秦皇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此刻的他，十分庆幸，庆幸自己的决定——用自己的这条老命，去换一个威胁秦国皇权的剑圣。
“值了！”
思绪通达，秦皇不再摇摆不定，惶恐退却，龙躯一震，秦国的皇帝，就算是死，也要死的体面、死的悲壮、死得大义凛然。
然而，就在秦皇思绪通透的时候，这太和殿中，另有一人，也是从迷茫与呆滞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杨充回过神来后，第一时间避开了殿中的乱局，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藏。
然后，他就看着剑圣与蒙邯、叶迦南对决、看着商淼离开、看着秦国的禁卫军撤出太和殿。
而原本众星捧月的秦皇，此刻身边却只有一个老太监，且这个老太监还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再看剑圣那边，似乎短时间内会被蒙邯二人牵制，没什么机会去刺杀秦皇。
但几乎和小透明般、一直游离在局外的自己，好像、大概、也许是有机会，做些什么的吧！
杨充如是想着，原本沮丧、颓废、不甘的心，此刻也变得活跃了起来。
［拼了!］
杨充在心底为自己大声加油打气。
他双手摸向怀里。
怀中空空如也。
杨充这才想到，自己原本随身携带的锋利匕首，早就因为要入秦皇宫面圣而被他丢在了驿馆中了。
杨充黯然神伤，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不过，这家伙不愧是搞外交的，脑子十分灵光，只是稍稍思虑，便又想到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