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燕地月下长风起
第二日,苏东有命人将刘仲学从医馆接来,而后又吩咐吕员外去找了一些可以信重的德高望重的医者,协助他一起为从其他各县闻风而来的灾民进行诊治。
能够治疗疟疾的良药在古代无疑是救命良方,千古难题一朝迎刃而解,自然是吸引了无数目光。无数医者想要得到这个药方,更被那些走马行商惦记了起来。于是乎一日之间吕府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车来车往好不热闹。而这些人虽然乘兴而来,却是一无所获的败兴而归。这却并非苏东有敝帚自珍,他制造出了青蒿素本就是为了救治灾区百姓,惠及天下万民,让人们从此不再受疟疾的困扰。可是此时若是将青蒿素卖与这些行商,固然能够很快的将青蒿素推广出去,但是却不得不防有人趁机哄抬青蒿素的价格,待价而沽,导致普通的平民百姓根本无法使用到青蒿素。
而苏东有是为了推广青蒿素而后让普罗大众都能够用上放心的良心药,因此他需要有更多相应的策略来配合他的想法。
就在苏东有送走了京都一位很有名的行商之时,吕府管家忽然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向苏东有禀报道:“公子,老爷!出大事了!”苏东有听闻此言眉头微皱,吕府上下跟了吕员外数十年,且不说阅人无数,便是当朝一品也常常是吕府的座上宾,因此若没有什么大事绝无可能如此慌张。“启禀公子,启禀老爷,外面有一部分灾民说我们的药根本没有效果,而且昨天一部分受过公子恩惠的人也声称自己并没有痊愈,他们说公子是是”“说下去!”苏东有沉声道。吕管家闻言只能悲愤道:“他们说公子是欺世盗名的骗子!草菅人命,不顾平民百姓的死活!还有人说公子就是在拿他们做实验”说到这里,吕管家再也说不下去了,更何况那些更加难听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苏东有脸色一沉,昨晚他一人在院中沉思之时已然想到对方会趁机捣乱,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直奔青蒿素而来。此事若是无法平息,青蒿素能够治疗瘟疫之事便是子虚乌有。那时即便有慕容潇在朝堂之中保他,恐怕也少不了一个欺君之罪。虽然此事早已料到,但是没想到对方用心如此险恶,苏东有的脸上渐渐的蒙上了一层寒气。
“走,随我去看看。”苏东有沉声道。
见此时苏东有似是动了真火,众人皆一言不发的随着他向府外走去。
刚刚送走那些行商,此时门外却又是人头攒动,那些人口中嚷嚷着要讨回公道,
府上家丁打开大门,见到下面的一众灾民,昨日还在对他千恩万谢,将他奉若神明,今日却给他安上了个欺世盗名的罪状,苏东有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五味杂陈。而此时吕员外凑上前来,轻轻地对苏东有道:“公子,事不可为,这些愚民不知被何人鼓动,昨日您那神药分明已见了效,今日他们却来反咬公子一口,不如”还未等吕员外说完,苏东有手掌轻抬,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见苏东有上前一步,向这些灾民拱手一揖而后长身而起道:“诸位乡亲,我知各位乡亲心中不忿,又对青蒿素治疗瘟疫之事又多有怀疑,是以这两日小子会在此地继续设堂坐馆,同时也会陆续为大家解决在此的生计问题。希望父老乡亲将此事广而告之,若是再有对青蒿素疑虑者,可于这两日继续在此观察。小子若是有丝毫隐瞒或者欺骗,甘受任何刑罚!”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苏东有这话无异于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了,而此言无异于是立下了军令状。而此时又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喊道:“你的药没有效果,还要给我们继续吃,莫非是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命不值钱,想要,想要以我们做试验,真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大家不要相信他,我们一起去县衙,让县令大人为我们做主!”“对!让县令大人为我们做主!”当即有人附和道。
苏东有随即循声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虽然面上稍微涂了些碳灰和泥土,可是他声如洪钟,气息顺畅,额间隐隐泛着些油光,显然并不在灾民之列,而这两日又有许多灾民从别处来到这里,因此丝毫没有引起身边其他灾民的怀疑。
“这位兄台借一步说话,请上前来。”苏东有毫不避讳,朗声向那人道。而那人听到苏东有的声音之后,神色明显有些慌张,而后故作掩饰道:“叫我,叫我干什么?我只是看到你倒行逆施,心中愤愤难平,所以才仗义执言!”
“好!好!好!”苏东有似是拍手称快,“好一个愤愤难平,好一个仗义执言!闻兄台所言似是饱读诗书,胸有锦绣之人,理当是位读书人,不知兄台家居豫州何处?”苏东有眼神灼灼的盯着他。
“在下豫州桐柏人府,幼时便随家父学习诗书礼仪,是以通晓一些文字。怎奈家乡遭此大难,与父亲在逃难中走失,无奈沦落至此。”此人心中面露悲戚之意,可是心中却满是得意,看这苏东有也不过如此啊,怎得主上如此小心谨慎,临行前还告诉他切莫多言。
苏东有口称“失敬失敬”可是面色上却丝毫不像有任何失敬的样子。而后道:“你说你自幼随你父亲学习诗书礼仪?”
“没错啊!”
而后苏东有又追问道:“你说你通晓文字?”
“对啊。”
“如此说来,你家肯定是书香门第咯?”
“不敢当不敢当。”那人连称道。
“我见阁下衣衫虽然褴褛,可是气度是端的不凡。且天庭饱满,面泛红光,端端的是为翩翩公子。如此公子蓬头垢面岂不可惜?况且阁下要带着诸位灾民去县衙,如此形象,岂不是有失礼法,有失风度?”苏东有似是略有惋惜道。听闻此言,身边的人都是口中称是,而下面的灾民却是议论纷纷。而不多时,府中的下人便端来了一盆清水,向那位人走去。
而此时苏东有行的是阳谋,端端正正,言语一激之下,那人已是骑虎难下,无奈只得照做。
而洗过脸后那人的真实面容便露了出来,而后苏东有右手一挥,又叫来了几个下人,而后叫上来几个灾民道:“诸位已多日未曾梳洗,请梳洗一番,也好去见县太爷。”这些群众当然不乏喜净之人,当即一拥而上洗干净脸后还有人递上布帕。
而后苏东有请他们一起站在这这群灾民的面前。与那闹事之人相比之下,这些灾民便相形见绌了,只见这些灾民虽然已然清洗干净,但是眼看着这些灾民骨瘦如柴,被太阳晒黑的脸色之下泛着不健康的黄色和白色,犹如块斑一样,即便是洗过了,依然是黑黢黢的。他们的头发干枯毛躁,发梢下面似枯叶分裂开一般分开了枝杈。这是长时间的日晒和饥饿所导致的营养不良,即便是近两日有吕府施粥,可此非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长时间的所受苦难的累积,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仅是两日的餐食又怎么能够让他们恢复如初呢?
而那闹事之人经过一番清洗之后却是双目有神、唇若涂丹,面泛红光,额上光洁,与诸位灾民形成了鲜明对比。而此时已有两人从家丁中暗暗走了出来,隐隐将那闹事之人锁定。而趁此时机苏东有朗声向一众灾民道:“诸位乡亲且看,诸位一路劳苦奔波,又兼路上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是以早已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诸位乡亲且看这位——”苏东有伸手指着那闹事之人“这位公子声如洪钟,面色红润,却与诸位乡亲大相径庭啊——”苏东有故意拉长了声音,而人群之中又是一阵骚乱,这些灾民只是受人蛊惑,却并非不辨是非之人,之前听苏东有所说还有些不明所以,而后见到苏东有所作所为,才明白他的用意,也明白了他们之中有人从中挑拨离间,为的就是玷污这位苏公子的名声,让他没有办法为自己这些灾民医治,念及于此,这些灾民之中有些人便心中压抑了怒火,而刚刚那些闹事之人,却隐隐被这些灾民围了起来。
那洗净脸之后的人见状不妙,想要逃走,却被身后两个家丁打扮的人死死按住。
至此,灾民闹事事件之中的种种隐患,被苏东有彻底扼杀在了萌芽之中。这便是他的过人之处,如果此时真的用强烈的手段将这件事镇压下去,以苏东有的能力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他不想把自己摆在这些群众的对立面,一旦他真的那样做了,那么将会对他的豫州之行极为不利,甚至有可能遇到当地民众的抵抗。而苏东有既然已经决定去豫州了,便要为自己将来的处境考虑,也要为豫州之行铺平道路。虽然他不知道将来到豫州情况究竟会如何,但是此时多一个善举,无疑会在将来遇到情况之时,为自己多留一条道路。况且他本身就心怀天下,爱护百姓,若用暴力手段镇压,怕是会死伤无数,实非本心之所愿。对方身处暗处,只会暗中出招,苏东有却以明谋破之,这一局,他胜了,完胜。
而后苏东有又向灾民公布了以工代赈的制度,允许他们可以借附近的荒地重建家园以供居住。这些灾民听闻可以就地重建家园不禁欢呼雀跃。在古代社会交通不发达的时候,千里迁徙本就不易,更何况他们是来逃难的,一路上颠沛流离自不必言说,又有多少亲朋好友死在了路上,而在京郊之时又被拒绝在城外,以乞讨为生,各种滋味,若非亲身经历,实在难以言说。而他们现在远在他乡,本就缺少安身立命之所,此时不仅不用担忧瘟疫,更能够重建家园,有庇护之所,自然无不雀跃。而苏东有的名声也在这些灾民的一时无两。
苏东有更是亲临现场指挥,这更让这些灾民干劲十足,好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日光渐晚,看着自己亲自建的房子渐渐拔地而起,可是这些灾民的脸上却流露出了幸福的神情。这些灾民本就是穷苦之人,平时能够有一口饭吃就已然不错,现今这位苏公子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温暖,他们自然是感激之心溢于言表。此时一位乡老似的人与周边众人商量了一下,而后相携而来,撩了一下褴褛的衣袍,而后向苏东有跪拜道:“先有公子活命之恩,已然恩同再造,今次不仅宽恕我等愚昧,更是为我等建造家园,此等恩德,草民等结草衔环再难报答,今后公子但有所命,哪怕拼了老夫这把骨头,也在所不惜!”
“老人家快快请起,”苏东有扶着那老人道“东有只是尽己之力为乡亲们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当不得老人家如此重谢,实在惭愧!”
“当得当得!如果公子当不得,那当世还有何人当得?”似是回忆起了之前路上的种种艰辛和生离死别,老者声音哽咽道:“这一路上,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府中人,见到我等无一不趋避不及,似是见了瘟神一般,唯恐与我等有所接触。”他泪光闪烁的看着苏东有:“唯有公子,非但不嫌弃我等出身,更是治疗瘟疫,为我等造屋建房,实是当世的活神仙啊!”苏东有向着老者拱手道:“老人家,莫要再折煞小子了,只要各位乡亲能够安居乐业,就是小子最大的心愿了。”老人深深点头,内心却已然将苏东有视为恩人,他知道,此时对苏东有最大的回报就是管理好自己手下的这些灾民,让他们不再生事,因此也不再多言,率领众人退下。
苏东有回到吕府暮色已然降临,而后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也不言语。
苏东有则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带上了面罩,推开门来,只见月光微黯,又被几片乌云遮掩,似是害羞一般不肯全部露出来。又见月亮周边一层淡淡的光晕,正似一层轻纱将覆在月亮的身上,将月光又压暗了些。而后清风渐起,无意撩拨着院里树叶的枝丫。
苏东有紧了紧面罩,长身而起,趁着月色向府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