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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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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月鹿被陆压斥得鼻尖通红,仍低头望着案上木纹出神。

    道君刚走,便有只大手轻轻抚了抚她自己脑袋,兄长温和声音自上方传来:“别听他的,我家妹妹岂是书呆,若非小鹿学识渊博,哪知道他陆压是谁。这人厮混于三界中,许多人都不晓得他身份,我尊他一声道君,只是看在太上老君面上叫的,他还真敢摆谱。”

    小鹿绞着手直起身,有些自责:“我倒不怪他,毕竟是我先误会了人家长相,把他想俗了。这位道君嘴上功夫蛮厉害,他若多说两句,我怕得以泪洗面了。”

    奎木狼见小鹿情绪低落,微微勾了勾唇角,从怀中摸出一本崭新的线装书,往她眼前晃了两把。

    小丫头随即来了精神,掂脚去够他手中书籍:“兄长,好兄长,既是送我的,就大大方方给我嘛,兄长待小鹿最慷慨了。”

    “那你答应兄长,莫再想陆压的事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若光顾着惆怅,我这做兄长的,走了之后不得牵肠挂肚、夙夜难眠了?”奎木狼逮着机会,抓紧安慰她。

    张月鹿老早就领略过家兄舌灿莲花的本事,却仍觉万分受用,乖乖答了声好,举双手接下了新书。

    是本飘着墨香的《传奇集》呢!凡间述异志怪的小说实乃她心头所好,兄长果然懂她。

    小鹿将线装书搁在囊中,仔细封了书囊口,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兄长,今日不用在兜率宫做事吗?”

    奎木狼笑得舒快:“太上老君午后去了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处谈经论道,特准我休息半日。”

    他一边说着,左手变出匹浅绛色绸缎,递给小妹:“小鹿,此物替我送与……”

    “送给我们南天风华绝代的俏佳人嘛,我先替她谢过兄长。”张月鹿抢过话头,她早知兄长在朱雀七宿里还有一位好友。

    奎木狼容得她俏皮,只细心叮咛:“小鹿,早些回朱雀宫吧,往后若一人在此,多加防备。我这回出来,见见你就行,井木犴那家伙老成,我可不帮他操心,你只消替我转答,下回得空找他喝酒去。”

    小星君点头答允,又听兄长低念,“我时间不多,还有事要办,下回再来送书给你。”

    “知道啦,”张月鹿把绸缎放入袖中,“快去做事吧,再晚些你就该回兜率宫了。老君爷爷留了你六百年,如今肯准你休息,这烧火的日子也该有个头了。待你重获自由,来我们南天一同庆祝。”

    她与兄长辞别后,将桌案收拾齐整,使出仙术飞回朱雀宫。

    在南方天庭中,朱雀宫算得上人丁兴旺,此处由陵光神君全权执掌,而神君原形乃是天族四灵之一的朱雀圣兽。这宫里亦住着七位星宿神,即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和轸水蚓。

    七位星官中仅有张月鹿、轸水蚓为女身,因此陵光神君特为她们辟出一方别院。院角栽以百叶蔷薇,时时盛开,满墙翠蔓,重瓣白花,清馥可人。两位女仙怜爱此花柔中带刺之风骨,故为此院取名刺蘼,数千年来长居其中。

    距子时还差一会儿,张月鹿刚踏进院中,就听见熟悉的织机运作之音,故而提了嗓门,吟着小诗,大步迈向一间烛火莹莹的厢房。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房中忽的没了声响,念诗者眉眼一弯,又拿着架势朗声问道,“在下冒昧,想问这织女仙子,如此良宵,不去鹊桥与你家郎君相会,缩在屋内净摆弄些布头,到底有何趣味?”

    自门缝中勾出女仙柔柔的嗔怪声:“满院芬芳都堵不住你一张贫嘴,小鹿,进来吧。”

    张月鹿推门而入,只见佳人披着淡妃红纱衣,一头青丝仅由支白玉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衬得她颈子更是细长,水葱般的手指还按在梭子上,指尖品红色蔻丹分外妖冶,佳人抬了头,柳眉朱唇,秋水盈眸,快要将看客五脏六腑烧作几滚沸水了。

    小鹿记起自己还顶着个双垂结鬟髻,被织机前风情万种的女仙一比,她倒像个心智未开的黄毛丫头,不由得开口酸道:“阿蚓,你是否入错道了?瞧你这慵懒妩媚的风韵,当个清冷仙子真是白瞎了,我若是你,待在下界做个颠倒众生的女妖精,轰轰烈烈,岂不快活?”

    对方低下头去继续手中动作,不疾不徐地回:“书读多了,话里全是文人酸腐。我那桌上还有前日从藤叶上采的甘露,你先喝一些,再来同我讲话。”

    张月鹿朝她吐吐舌,依言饮了些甘露,喉头爽利,便又转回织机边,摸着架上半成品道:“又织绿锦,你每日收集天地灵气凝成丝线,再将其织成锦缎,送至下界化作草木绿地,固然能养活些生灵。可地界毕竟宽广,按你这法子,几时才能惠及辖区全境?”

    轸水蚓仍未抬头,一字一句地应着:“我资质愚钝,修为不及你等,总该为万物多做些事。你那六颗内丹炼得已是极好,不也每晚前去照拂?再编排我,该请你出去了。”

    小鹿听了照拂内丹之说,立即想起方才撞上陆压一事,兴致勃勃地打开话匣子。

    “阿蚓,我今晚见到陆压道君了!”

    佳人停了手中活计,眉宇间带出一丝不解,张月鹿知她未曾听过陆压姓名,便跟着解释:“上古时期,燧人氏钻木取火,陆压道君就是由燧人氏手中降生的火灵。书里称他为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你想想,伏羲女蜗是火祖燧人氏的直系后裔,那陆压,比这二位上古神辈分还要高呢!”

    “竟有这般好身世。”轸水蚓叹道。

    “更奇的是,道君有此种出身,却不屑做个神仙,只在凡间闲游。如今,上古诸神大多隐退,我等新神中知晓陆压道君的,自然少之又少。”

    “哦?是么。”

    不知为何,轸水蚓听得心事重重,未曾像往常般乐于应答,张月鹿见阿蚓垂着眸兴致恹恹,陡然想起袖中礼物,及时拿出来赠她:“今日奎木狼兄长获准休息,这匹绸缎,是他叫我送与你的,说是东土顶顶好的府绸,只供你一人拆解。”

    轸水蚓接过赠物置于膝上,一副淡漠模样总算开始消融,两颊抹了胭脂般微微透红,整个人宛若夜半将开的昙花,倏忽间生动了起来。

    “奎木狼他,是瘦些了么?”

    小鹿微怔,呆呆点了头,只见佳人翩然站起,挨近了直视自己。

    轸水蚓用一食指点了点小鹿脑门,撅嘴问出句:“那陆压道君,比奎木狼如何?”

    “啊?”这问话叫张月鹿摸不着头脑,只得对着阿蚓一双美眸,努力整理言辞,“若论道行,兄长较道君差得甚远;论个头,倒是不相上下;论长相,我也纳闷,道君分明有百万岁了,看着却比兄长还年轻些;论嘴皮子……”

    阿蚓那根手指瞬时加了力道,直戳得小鹿脑门生疼:“呆子!奎木狼如何有你这样偏心的妹妹?回你屋里歇着吧,再啰嗦我便要翻脸了。”

    “哎……”小鹿还欲借一先抑后扬的手法挽回局面,却被不由分说请出了房门。

    “嘁,听不得我兄长半分坏处,倒也是你脾气。”张月鹿抱怨两句,始觉困意袭来,悠悠然转回自己房间歇息去了。

    日落月升,又一个清静夜。

    还是这藤木桌椅,仍傍着天河支流,虽有昨夜遭遇,张月鹿心底,却无半分畏惧。头顶六颗主星是她千年修习结出的内丹,本就同自己休戚与共。

    星宿神的修为大半附于内丹之中,因而将内丹化了星辰,才可滋养万物。她距自身内丹越近,修为越易调用,张月鹿在此既可防身御敌,又能随着修炼和自己内丹一同提升,实在是两全其美。

    增进修为之事,小鹿从来都十分上心。封神之前,她就打听到天族有一藏书之处,唤作琅嬛阁,珍藏了盘古开天以来种种古籍名册。成仙四千年,小鹿往琅嬛福地跑了近万次,将阁中藏书一一读过,深知三界中玄妙术法不计其数,但法力低微者却绝无可能驾驭。

    为提升自身修为,张月鹿摸遍了福地各处去找记载功法的书籍,偶然间寻到几袋刻符牛骨。后经太上老君指点,她才知自己运气极佳,竟找到了混沌初开时的心法要典,于修炼大有益处。

    此心法由太元圣母所创。太元圣母乃盘古发妻,西王母之生母,是开天辟地后诞生的第一位至高女神。现虽已化归天地,但圣母法力无边,留的这册心法于女仙而言,当真大有裨益。老君只道小鹿撞上些机缘,要她牢记心法勤加修习,张月鹿深以为然。

    为图舒适,小鹿在藤桌边上变出一蒲团,盘腿坐上,复收敛心神,专注低念:“混沌玄黄,元气浩汤,乾坤肇立,始分阴阳。阳清居上,天灵坚刚,阴浊于下,地腹柔芳。两气絪缊,天宁地康……”

    今日状态尚好,她凝着神将心法练了两遍,浑身几缕真气游走,相辅相成,后觉筋脉贯通,体躯轻盈,很是舒畅。

    一番修炼约耗了两个时辰,结束之后,小鹿颈间已沁出层薄汗。

    她摸进袖中,取了方荼白丝帕,歪了头正要往脖上拭去,倒瞧见桌案另一端,昨夜喝酒捣乱的人盘了腿静静坐着,一双星目盛满深意,直直望向她,约是待了许久。

    张月鹿不知作何反应,索性继续拭汗,并未搭话。

    是陆压先咳一声,轻声叹道:“盘古夫妇,阴阳之始也,天地万物之祖业。我上回听这太元心法,还是好多年前女娲念的。”

    他撑地站起,自怀中拿出一纸包:“天山白那种好茶我是没有,只存了些寿眉,放了三五十年,喝着也有点滋味。星君可愿在此沏壶热茶,你我共饮?”

    小鹿忌惮此人高深道行,又瞧他举止文雅,没有昨夜醉酒的疯气,于是乖巧应了,忙在案上准备。

    她低下头,腮边不自然地抹上了一层红晕。昨晚事出突然,未敢细看,这会儿离得近她才看清,原来陆压道君平常是这副模样。

    他约摸图着行动方便,一袭鹊灰锦衣较为贴身,并无得道者衣袂翻飞的风韵,但一条云纹腰带束于窄腰上,显得这人如青松般挺拔。暖阳肤色配着俊颜,玄铁发冠高高竖起,倘使忽略他眸中沉静,活脱脱是位意气风发少年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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