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告白与拌嘴】
这歌我是越唱越低，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方棠的呼吸很平稳，在我背后起起伏伏，不知道她睡了没有，但愿是真的睡着了，至少这样她的沉默没有那么可憎。
朋友们，我已亲身试验过，如果想让你话痨的意中人一言不发，只需要晦暗不明的告白就行了。
你看现在方棠，就跟哑巴了一样。挺好的，我一点也不难过，也不生气。就是有点睡意全无而已。
我瞪着眼前的黑暗，开始在脑子里梳理方棠的家族故事。
从前我写稿子，都是会在第一时间把金主爸爸的需求一字一句记录下来，文档末尾还要写上自己的推理总结。如果有特别强调的点，就标红加粗。完稿之后文件夹里最少也会有两个文档，一个是金主需求，一个是稿件正文。
这倒并不是我格外尊重客户需求，只是因为我记性实在不好，对于需求的领悟，又转瞬即逝。我得记下来，才不至于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思路跑偏。
今天方棠在，我没好意思直接进行这项谄媚的准备工作。正好睡不着，就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吧。
方棠在讲述过程中铺展开来很多细节，如果凝练一下核心，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方棠父亲经商涉黑，偷税漏税，且纵容第三者虐待母亲致死。方棠这次回国来，就是参加母亲的葬礼，并且整理手中证据清肃家族乱相。
我从方棠的讲述中其实并未感受到她对母亲的深刻爱意。而选择大义灭亲，根本原因也并不是为了替母亲报仇，让她在九泉之下获得安宁。方棠应当早就想这么做了，母亲的死只是让她更无顾忌了而已。
这个家，是多呆一刻也嫌恶心。
她像个英姿勃发的复仇女神，用她二十多年目睹之怪现状，用我这支笔，痛陈利害。可这并非寻常事，稍有不慎，是要玉石俱焚的。
明天多少要再问问方棠，这件事儿实锤有多少，一纸檄文捅破天去，最多也只能制造制造舆论压力，最终成败，并不靠这个。
这么想着，更觉得心上沉甸甸的。
心绪不宁又勾起夜咳，我忍了好几次，生怕吵醒了好不容易哄睡了的方棠，可咳嗽跟他妈的爱情一样，忍也忍不住。我弓着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捂住嘴闷闷地咳嗽，最终因为呼吸不畅，越咳越厉害。
直到方棠把我从被子里面捞出来，在夜色里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语气满是不可思议。
“你是想把自己憋死吗？”
我咳得脸红脖子粗的，泪光闪闪地看着方棠：“不关你事……”
你这个忽视我告白的冷酷女人！我还在记仇呢！
方棠摸黑下床给我拿水喝，我喝了两口水缓了缓，又扯好被子蜷起来，假装自己是个虾米。
“小黎，你回过头，我有话跟你说。”
方棠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她下面是要说点甜言蜜语，还是要给我来一刀。
可她让我回头，我便只有回头，有什么办法呢，她永远能吸引我。
我转过身去，她比之前挨我更近，我几乎要转进她怀里了，可是我已经没有空间可后退了。床是很小的，是方棠毫无自觉，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领地。
“你靠后点，我要掉下去了。”
方棠直接伸手揽着我的腰往里带了带，这下不用几乎了，我结结实实贴她怀里了。她身上的睡衣还有我洗衣粉的味儿，这个距离，能额外闻到她颈间的香水味，我分辨不出是什么香水，是一种清清冷冷的甜。
超越这两种表象的气味，最后感知到的是女性的味道。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并不是所有女人的都有的，譬如厂子流水线上的女工就是没有的。从前我只会在一些细皮嫩肉，肤白貌美，衣着精致，打扮靓丽的办公室小白领身上闻到，一种干干净净的皮肉味儿。
这么说有点下流，但是抱歉，这个距离，让我很难上流。
“小黎，你又生气了吗？”
对，我又双叒叕生气了。
“没有。”我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生气了，你现在真的很像无理取闹的小女朋友。”
“太太，我们这个时间点，这个姿态，真的要聊我像不像小女朋友吗？”我抬头去看方棠，夜色里她的眼睛深邃又美丽：“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你这样忽冷忽热，忽进忽退，到底要做什么呢？而且你的手，甚至没有从我的腰上挪下去。这合适吗？方棠，你觉得这合适吗？我丝毫不敢触碰你，你却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在我的床上，揽着我的腰。
“我要说我听到了。”
我心率飙升，四肢僵硬，整个人快不行了。最可怕的是，这个距离，方棠什么都能感觉到。我失控的心跳和僵硬的身体，尽在她掌握之中。
“我听到你唱我们在一起好吗。”
我气死了！
“那您可真是耳聪目明。”
方棠笑出声：“我们在一起吧。”
“你刚刚干嘛去了？”我觉得她有病，“这会儿说晚了，过了那个村，已经没有那个店了。”
“所以真是在跟我告白啊？”她把我搂更紧了一点，“小黎，你这招好蠢啊。”
“我没告白，我就是唱歌！唱歌！你才蠢呢。”
我恼羞成怒要踹她，结果腿也被她夹住了。
“你就是告白了，你再告一次，我还想听。”
“你有病啊，你怎么不告？”
“那我告了？”
我要死了，真的，我紧张得都要眩晕了。
“小黎，我也喜欢你。”
“你掐一下我。”
方棠掐了一下我的腰，没用力，特别痒，我沽涌了沽涌：“你这不行啊，你得让我觉出来痛。不然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做梦？”
方棠：哦……
“要痛是吧？”
然后她咬了我一口，在嘴上，真他妈行啊方棠，我嘴叫你咬烂了。我捂着嘴嘶嘶叫，听见方棠在我耳朵边上阴恻恻地问：“够了吗？疼不疼？不疼我还有别的法子。”
“疼疼疼！”
“不是做梦，快说吧，你愿意不愿意？”
我无理取闹：“我就不说，刚刚我告白你晾了我半夜，现在你告白，我也得晾你半夜，我们才算扯平了。”
“你幼稚不幼稚？”方棠都给我整无语了，“这也要斤斤计较。”
“你有没有良心？我就计较这么一小会儿。”我必须得翻翻旧账才能顺下这口气，“再说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理我，我刚刚已经在心里痛哭流涕一万遍了。”
“这谁能想到你是在告白？”方棠开始甩锅，“万一我自作多情，岂不是很尴尬。”
“当初写《憾平生》的时候，蒋昭和魏鸢的告白那么隐秘，你都想到了。我告白你就想不到，可见比起蒋昭和魏鸢这种亲女儿来说，我这种后妈，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上。”
这个味儿可真冲啊，我自己都被自己酸倒牙了。
方棠忍着笑看我：“接着说啊？”
我老脸一红：“你松开我，我睡觉了。”
我反抗未果，当晚跟方棠扭打在一起，战况十分激烈，次日我俩顶着黑眼圈一个回老宅，一个去上课。
由于脑子不太清醒，我是上完课之后，才想起来应该跟陆鹿说一下她好姐妹脱单这件事。
“鹿姐，我把f睡了，昨晚。”
鹿姐深谙什么叫做字数越少，事情越大，先发了三个感叹号，聊表敬意。
鹿姐：“戴套了吗？”
她接受能力好强，表达方式好直白，不愧是开篇第一章就写小娇妻走错总统套房，激情一夜带球跑的女人。
“素觉，素觉！想啥呢！正常人谁见了第二面就真刀真枪啊！”
鹿姐：“标题诈骗，举报排雷了。”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正常人吗？”
“美人在怀睡素觉，他是不是不行？”
事已至此，我觉得我有必要跟鹿姐坦白一下我的性取向了。
我已经和方棠在一起了，鹿姐又是我交心的好朋友，这时候还要瞒着她，似乎不太厚道。
“鹿姐，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如何，我希望我们能一直是好朋友。”
鹿姐：“说吧说吧，翻白眼emoji。”
“其实f是个女人。”
鹿姐：“已阅。”
“女人也得戴套啊。”
“……”
“您说的对。”
重点是这个吗？我抱着手机迷惑不解。
“小黎，我没见过这个f，你能为了她只身跑去海都，我知道你对她感情不浅。但是你要当心啊，可千万别被人骗身骗心。”
我直接就是一个把胸脯拍得邦邦响的动作，虽然我陆鹿姐看不到。
“放心吧，我还不了解她吗？她又不像我遮遮掩掩的，她这么坦荡，我都快把她研究烂了。”
“等有机会，我把她带回家给你看。她人特别好……”
我冲着陆鹿姐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在校园的梧桐大道上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像个二傻子一样。
然后……我就撞上了付春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