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投鼠总忌器】
我和付春熙走在a大的林荫步道上，完全摸不清这个女孩子想要干什么。
只能感觉到她和方棠关系不一般，但似乎也并不是情侣关系，更何况，方棠明明喜欢男人不是吗？
我其实不喜欢闲聊，但毕竟也被社会暴打过几年，总是本能地不想让气氛冷下来。
“最近是开学季，晚上常有社团表演，现在在操场上练合奏的是音乐社团。春熙，你大学的时候有加入什么社团吗？”
“有啊，我大学入了好多社团呢，跟着音乐社组过乐队，在辩论社里拿过最佳一辩，还有动漫社，我出过很多cos的。小黎喜不喜欢名侦探柯南里的小兰？我还cos过小兰呢。”
上帝，我赞美小兰。
但是很抱歉，我是柯哀党。
我们顺着步道一路向前，路过操场，经过第二食堂的时候，我请春熙喝奶茶，我俩一人捧着一大杯奶茶坐在奶茶店外的藤椅上。头顶的老树遮天蔽日，秋蝉爆发最后一点生命力，扯着嗓子叫唤，昨晚看《憾平生》熬了夜，原本想趁着下午没课补觉的。
现在就着树荫躺在藤椅上，听蝉鸣聒噪，只觉眼皮子沉沉，我连忙吸了两大口奶茶提神。
“小黎，我原以为你会是一个很优雅的姐姐。”
我艰难地抠了抠奶茶杯子上的标签，感觉自己已经有优雅姐姐ptsd了：“是谁给你的这种错觉，方棠吗？”
“你的文字就是这样啊。”她理所当然道，“我们两个看了你的文，都是这么觉得。”
我很讨厌“她们两个”观察“我一个”这种叙事模式。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不是什么优雅姐姐。我只是一个干干巴巴的黄毛丫头，匮乏又肤浅。”
付春熙点点头：“小黎老师你太瘦了，脸色也苍白。我听棠棠说，你从前身体不太好，现在有养好一些吗？”
“问题不大，只是一些小毛病而已，并不影响生活。”
我抬头看付春熙，心中不免矛盾，一方面我想要听她多多说一些有关方棠的事儿，另一方面我又对她话里话外透露出的熟稔感到妒忌。
继而又开始在心中唾弃这种妒忌。
是我自己无能，把握不住机会，如何能怨怪别人呢？
“你和方棠常常提起我吗？”我终究还是败给好奇，“她对我应该评价不高吧。”
毕竟我不负责任丢开一切，害得她带着半本《憾平生》找人续写。
付春熙挑眉笑起来：“怎么会呢，棠棠对你评价很高。说起来，你可是她心中的白月光写手。她说你有才气便罢了，难得的是有耐心，肯陪着她这样龟毛的人磨剧情，讨论人物关系和叙事方法。而且在行文细节上，往往总是有灵光一闪的巧思。还说遇到你真的很惊喜，只不过最后你因为身体不好，停笔不写了。所以才会找到我。”
我脚趾已经开始抠地了。
这他妈就是糊弄傻子的吧？真有才气，方棠就不会给我朱批一万个地方让我修改，更不会来电话问我怎么可以这样不用心了。在续写的写手面前盛赞原来的写手，这不就是想敲打敲打人家，给人以压迫感，好安下心思来认认真真写。
“无论如何，还是你让这本书有了结局，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继而又问，“你续写《憾平生》，写了多久呢？”
“挺快的，主要是那时候我和棠棠都在海都，熟了之后就约到咖啡厅里一起写。她赶论文，我写小说，两个人一起抠头皮，那场面要多有多哀怨。完稿之后，我们好好放肆了一把，去音乐节听摇滚乐队，去酒吧喝大酒。她可搞笑了，喝醉了酒还拉着我唱歌。”
我脑子已经不转了，满心都只剩羡慕。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真好。”
她似乎听出我有点怅然。
“小黎老师和方棠之间有什么小秘密吗？毕竟，你和棠棠认识的比较早啊。”
我摇头，总觉得这句话里透着一股酸气，一股和付春熙这种性格的女生，完全不匹配的，恋爱的酸气。
聊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她：“春熙，你是喜欢方棠吗？”
我没太耗费心思打拉扯，说实话，拉扯是需要技术含量的。像我这种天生情商额度不是很高，后天也没有补齐短板意识的人，一般在人际交往中会采取两种截然不同的沟通模式。
一种是真诚打直球，就像现在这样，虽然未免显得有些交浅言深，但是反正言深的也不是我。至于会不会让眼前的小姑娘觉得冒犯和措手不及，我也不太在乎。
一种是糊弄学战术，这一招大部分时候都很管用，只要熟练掌握啊对对对，和好好好，嗯嗯嗯，是是是，这几种核心语句。根据当时扮演的人设进行适当的变化，就能应付大多数不想沟通的人。
两种模式搭配使用，往往效果更佳。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跟方棠不打直球也不搞敷衍，拜托，她可是方棠啊。
我怎么舍得。
付春熙愣了愣，随即点头应道：“是啊，我喜欢方棠。”
她低头，颇有些不胜娇羞的意思，但又很勇敢：“我喜欢棠棠，已经在筹划告白了。小黎老师，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真好啊，真好。
你找我出主意，你怎么不直接让黄鼠狼帮你给鸡拜年呢？你看看我对方棠垂涎欲滴的眼神，你觉得我会不先下口为强吗？
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道德计谋，在这样状似姐妹会谈的亲密氛围里，先提出喜欢的那个人，其实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如果我再透露些什么非分之想，那未来很有可能演变成“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夺人所爱”的戏码。
啊……恋爱好难。
我这个阴暗又歹毒的大脑，都要运行过载了。
“据我所知，方棠是直女。”我劝她，“远离直女，是女同性恋的第一守则。”
付春熙显然不愿意相信：“棠棠怎么会是直女呢，直女会约稿《憾平生》这种东西？”
“是啊，”她难以置信得很真情实感的样子，我不禁有些疑惑，“她亲口跟我说的。我记得我在憾平生的注意事项中也有写啊，金主太太是直女，请不要有顾虑。”
付春熙皱了皱眉：“没这句话啊。”
对于方棠到底直不直这个问题，我俩显然都有点慌。
为了验证，我从邮箱里扒拉出来三年前给方棠发过去的一封邮件，邮件里详细完整地发送了《憾平生》的相关资料，包含那个注意事项。
我下载之后打开来给她看：“你看，我第一条就写了。”
我把这一条写在第一条，每一次写文的时候，大纲，注意事项和正文三个文件一起打开，我都要回顾一遍我给自己的警告。
方棠说过，她是直女，不要自作多情，更不要有非分之想。
我显然没办法拿三年前的东西骗人，付春熙也拿出了自己手机里保存的注意事项。
“可是……棠棠发给我的那一版，没有这一条。”
我看着文件在我眼前缓缓打开，那一条被删去了。
付春熙的眼睛亮了亮：“所以，方棠觉得这一条不对，对不对？”
这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
“所以，我要去追方棠！”小姑娘真是热情洋溢：“祝我好运！”
我坐在藤椅上，被迫和她击了个掌：“好运。”
这年头，黄鼠狼也不好混，真得给鸡拜年。
不过说真的，要我是方棠，我也会喜欢付春熙吧。她俩名字连读起来都好朗朗上口。而且这人看起来真有活力啊，跟吃了两斤二踢脚似的，走哪儿都要炸烟花。不像我，低眉耷拉眼的，就跟这辈子没有睡醒的时候似的。
好容易送走了付春熙，我精疲力尽回到家，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床上。
翻开手机，方棠，付春熙和鹿姐都给我发了消息。
方棠：“辛苦小黎了，春熙性格比较躁动，你晚上好好休息，改天请你吃饭。”
我心里有股哀哀凄凄的怨气，想跟她说吃个锤子，付春熙的事，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辛苦了。到底我是外人，更生分一些是吗？
然后我气呼呼回了一个：“好的，说好了要请我吃饭，不许耍赖。”
我摊牌了，我就是贱，我就是想跟她一起吃饭。
付春熙倒是很正常说她到家了，我又看了看鹿姐的消息。
鹿姐：“怎么样，你和f的幽会顺利吗？”
我哭哭唧唧地给我鹿姐打电话，掐头去尾，隐藏性别，诉说今日惨案。
鹿姐不能说是恨铁不成钢吧，只能说是已经习惯我烂泥扶不上墙了。
“我总结一下，所以你这是三年之期已到，白月光归位，终究不敌朱砂痣，是这种戏码吗？”
我在床上躺平：“可能，大概，也许，算是吧。”
“你好菜啊，黎痣，街边随便拉一个女人，都能吊打你。你都能为了f考到海都，为什么不敢表白呢？你看看人家小妹妹就敢直接莽上去，你就知道在家里怂成一团！”
“考研和表白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我辩驳道，“考研失败了，也不会失去方棠，可是表白失败了，我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投鼠忌器，莫过于此。”
而且鹿姐恐怕不明白的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方棠是直女，所以在追逐她的旅程中，我早早就做好了一切爱而不得的准备。
我幻想过的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和方棠做朋友。
而现在，有人告诉我，你可以直接莽上去，我第一反应不是冲呀，而是……
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