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出了大楼,苍梓寒扶着澄央穿过几条街后,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房子前停步。
“我们到了。”苍梓寒摇晃了一下搂着的人,却没得到回应。
“澄央?”
回复她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苍梓寒心下一惊。
迷迷糊糊的,澄央听到有人在拍她。费力地睁开眼,她看见苍梓寒跪坐在旁边,头顶的灯光把影子投在她的身上,让澄央一时半会看不出苍梓寒什么表情。
“到了啊。”澄央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她躺在地上转头观察周围,“这里是?”
“我家。”
“怎么什么都没有?就一面镜子……”澄央盯着放在一旁的镜子,失了言。
她呆呆地看着里面照出的几乎变得半透明的女人,不敢相信似的抬起手。灯光轻松地穿过那只手,像鱼轻松地游进池塘,没在她的脸上留下半分阴影。
澄央苦笑一声,明知故问般地问她:“我这是怎么了?”
“也许是快死了。”苍梓寒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
“这样啊……”
她知道的,无论是从来开始就缠住她不放的疲惫感,还是刚刚被割下头颅身体立刻变得跟她一样透明的怪物,都彰显了她的死期将至。
“唉,我这运气也够背的,逃了这么久还是没逃过,原本想回家的……算啦,就是云馥那家伙回去要挨骂了。”澄央松口气,面对死亡坦然了许多。
“云馥?”
“是我的表姐,整天小孩子一样嘚嘚瑟瑟的,不过还挺好玩……话说我要死了你怎么都没反应,咱好歹现在也是过命的交情。”澄央看她坐在那冰雕似的,调侃道。
“还有力气开玩笑,我觉得问题不大。”
“确实,”澄央点头,“或许只是做梦罢了,等醒了就回到我那个世界了。”
“你那个世界……”苍梓寒顿了顿,带着不易察觉的向往,“很热闹吗?”
“那当然,比这里热闹多了,有很多热情善良的人,还有很多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一定要去看看。”澄央激动起来,咳嗽了几下。
“好。”
苍梓寒想帮她顺顺胸口,却发现已经快摸不到她的身体了。
“说不定你真可以去我们世界呢。”澄央声音越来越低,“还有,给你添麻烦了很抱歉,我是出不去了,但你一定要带着我那份,逃出小镇……”
声如蚊蝇,最后像泡沫般破碎不见,消失在空气中。
澄央的瞳孔渐渐涣散,仿佛坠入了美梦。
沉默许久,在澄央的身体马上要消失时,静坐在旁边的苍梓寒嘴角缓缓地弯起一个弧度。
“出不去吗……”
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刀,似笑非笑。
“那就永远留下吧。”
“……事情就是这样老大,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寺庙里,大哥正靠着庙门和某个人通话。
“让他们守着……那个女生,你找东西……把里面的镜子砸了。”对面冷冰冰机器人一样无情的声音传来,但断断续续的好像在赶路。
“镜子砸了?”大哥诧异。
“没错……砸了以后待在原地,我派了人接应你们……马上就到……不许离开……沙沙沙。”传声机内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声后,被挂断了。
“麻烦。”
大哥在门口捡了块板砖,甩了甩表面糊的泥水,拿着回了二楼。
两个小弟抢救澄央累的够呛,正坐在地上喘粗气,见他提着砖头进来,都一头雾水。
“大哥,你这……干嘛?”拿枪的小弟指指砖头。
“少说话,多做事,要我告诉你们几遍?”
“我们尽力了大哥,她伤的太重。实在不行,听天由命吧。”小弟摆手。
大哥没搭话,拿着砖头站在镜子前。他想不出这么面镜子有什么好砸的,可头儿既然下令了,也不得不照做。对准镜子,他把砖头使劲掷了过去。
“咣!咔嚓咔嚓……”
玻璃碎片四下飞溅,像散落一地的梦。
“哎!哎哎哎干嘛呀大哥?镜子怎么惹您老生气了这是?”坐在镜子旁的另一个小弟捂着脸抱头鼠窜,躲到一边扑棱玻璃碴子。
“头儿让砸的。”
“头儿让砸?莫名其妙。”小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能理解,“那头儿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他说找人接应。”
“接应……是指下面那帮人吗?”持枪的小弟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哪帮?”大哥和另一个小弟凑过去。
透过倾盆的大雨,他们看到有队人在不断朝这里移动,然而当到了楼下看到衣服上明灿灿的警徽时,骤然变了脸色。
“他妈的,是条子,我们被卖了!”
大哥咬牙切齿。
找警察接应是吧,这卸磨杀驴的活干的倒是挺熟练。
警察们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三个,纷纷举起了枪:“别动!都别动,把手里的武器扔下,双手抱头!”
纵有诸多不甘,面对一排枪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老实地举起手。
“澄央!”
焦急又嘶哑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伴随着“呼哧呼哧”的脚步声。
“小心脚下云馥姐!”
看她脚底磕巴一下,她身边的年轻男子赶紧拽住她。
“博实,快去看看澄央在不在。”云馥反手拉住他的胳膊,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
“好好好,来几个搜救队的人和我们上去一趟。”
然而,当几个人上去,看到满地的鲜红和躺在血泊中俨然没有了生息的澄央后都煞白了脸。云馥更是一口气没上来,身子晃悠几下,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云馥姐!”苏博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快快快,担架!”搜救队的人手忙脚乱地抱着澄央下楼,跑向了路边的救护车。
“警察同志,麻烦你们先护送她们到医院,我们救援队殿后。”
“放心吧博实,会没事的。”打头的肖警官是他的老熟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太紧张,下令道:“第一小队跟我留下,其余的带上这几个人离开。”
分完工,一大帮人马浩浩荡荡地原路返回。
雨水冲刷掉了泥泞的足迹,却冲不掉渗透进土中的血迹。
就在救护车和警车亮着警示灯驶离这个不非之地时,墓园里一块墓碑底部的泥土突然动了动,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
……好痛。
而且好热。
澄央觉得她就像裹了一层面包糠放进锅里翻炸的面团,被热油煎得热腾腾的又被人捞起来。舔了口干涩开裂的嘴唇,澄央挪动指头轻轻摇晃着那个人。
“想……喝水。”
“澄央?!好好好……来,张嘴,水来了。”女声透露出几分欣喜。
如同搁浅的鱼回到海洋,澄央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吮吸着,也不顾嘴角汇成的两股水流淌下。
“慢点慢点。”几张卫生纸伸过来细心地擦去了两边的水渍。
口渴的难受得到缓解,澄央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砸吧砸吧嘴后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云馥眼眶红肿的脸。
“真回来了?”澄央盯着她看了会儿,才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云馥还以为说的是回到西汀这回事,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她,“是的,我们已经回到西汀了,回家了,没事了啊。”
“……”
“澄央?”
云馥看澄央没什么表情,只是怀疑地盯住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你……你不认识我了?”
澄央眨巴眼睛,再三确定眼前不是梦,她回家了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我亲爱的一天到晚抢我零食、抠我零花钱的混蛋表姐。”
“没正经!”云馥气呼呼地拍了她一下。
“发生什么了这是?”澄央想坐起来,却发现无论是上身还是下肢,从脑袋到脚腕全都裹上了纱布,跟捆粽子似的,稍微移动下都疼得要命。
“还问发生什么?”云馥想起前几天经历的事情就后怕得不行,“你被人绑架,浑身多处骨折,最致命的是你的内脏器官大出血,差点没命了知道吗!”
那天进了抢救室后,医生一度下了病危通知书,天知道她是怎么半软着身体,手抖得像筛糠似的写下的自己的名字。
“之前我让你在楼下等着,为什么等到深山老林去了?”云馥越想越气,使劲揪住了澄央仅剩的裸露在外的耳朵。
“哎哎哎,这事说来话长,先松开我。”澄央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像个可怜兮兮的鹌鹑被云馥提拎。
“等等!”澄央倏地回忆起什么,用力挣开了耳朵。“云馥姐……你知道那个大叔遇害了吗?还有那几个黑衣人,凶手!”
“我知道的。”听到大叔遇害,云馥的脸沉下来,“若不是看到大叔的尸体,我也不会知道你可能出事了。”
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她下楼却没找见澄央,问大娘说是跑出去了。她猜到是去还充电宝,但去小屋找人未果后,她也注意到了锁链被撬断,不料进里面没走多远就看见路边大滩血迹和大叔的尸体,吓的她赶紧出去找救援。
好在跟她们上过一个大学、亲如姐弟的苏博实在东洛领导救援队活动,她第一时间通知他,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博实过几天可能还得找你收集证据什么的,到时候记得好好谢谢人家。”
“当然,应该的。”
澄央应下,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高大爽朗的男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