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祈祸事,山秘传,枯骨坟
林思田随着祸殃的话音落下,下一刻便看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陌生人。刚刚说话的那名黑衣男子此时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林思田从这个眼神差不多就知道了三人的来历。
“你们就是今日外头所说的三个落脚仙官。”林思田毫无客气道。
金鲤儿被这冲人的口气,恼地当即上前了一步。祸殃伸手拦在了金鲤儿的面前,接着慢条斯理地不在意道:
“躺在那的是你弟弟吧,你就算现在能下山请大夫也来不及了,他最多还能撑上个一天,而且是为了你的份上才能撑上这一天。”
林思田回头望了一眼,正撇过头忧心忡忡盯着自己的自家弟弟,他的脑中意识此时就像风夜下的海浪一般,在一场明知没有天亮的情况下来回撕扯。下一刻,他还是选择了跪在了祸殃的脚前,虔诚地祈求道,祸殃能发发善心救救他的弟弟。哪怕以后做牛做马,他都会偿还祸殃的救命恩情。
祸殃近距离看向眼前跪着的男人,他脑门上的伤口此时未完全结痂,似乎还渗着水。不知为何,祸殃在此刻不禁想起了上界的赐福神。
“金鲤儿,治他。”祸殃随后淡淡吩咐道。
“这神我们照理说是不能干预祈愿外的凡人之事。”金鲤儿纠结道。
祸殃听完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道:“你怎么越活越成刀痨仙了?”
说罢,祸殃又接着用几乎讨好的语气向金鲤儿开解道:“你看这里也没什么其他人,规矩是死的,终究人才是活的,就算是我请你帮忙,也不可以吗?”
金鲤儿原本就对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心志不坚,再加上祸殃的一阵软硬兼磨,还是上前施起术法,治了起来。
祝溪这时在一旁风凉道,自己也是可以尝试一下的,以后祸殃可以尽管吩咐自己,而不用去瞧鲤仙的脸色。
“祝溪你少在这挑拨离间,我和相识整整两千年了,不是你能比的!”金鲤儿蹲在草席旁,一边施法治愈,一边回声斥责道。
祝溪本想反驳,谁料祸殃却在下一刻对其道:“你闭嘴。”
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林思田就这样静静地跪在地上看着眼前三人似乎起了内讧。
片刻过后,待金鲤儿站起身来,她抢先在林思田的询问前,向祸殃回禀道:“他已无大碍,但出于凡人之体受过灵力的洗涤,暂时地昏睡了过去。等醒来后调养下身子,过几日便能好起来。另外就是,他似乎是在吃食上中的毒。”
祸殃听完,看向面容终于放松了的的林思田,林思田这时也解释道,自家弟弟确实是误食了林中的笈笈果,中得毒。在从前,那个果子本是用来毒田鼠的,然而村里老一辈人都不在了,故年纪小的时而误食这些有毒之物。
金鲤儿这时已回到祸殃的身边,忍不住吐言道:“这种生前因吃而死的事,轮回殿每日都能见到,也并非什么稀奇了。”说完,金鲤儿又用胳膊靠了靠身旁的祝溪道:“你应该感谢我们后山的鸡没什么毒,不然够你死多少次了。”
祝溪这次面对金鲤儿的调侃反常地没有吱声。
祸殃眼看躺在草甸上的林思淼已有好转,便也不客气,随身坐在了紧靠墙边的小木桌上,只见他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支木勺把玩着,下一刻便毫无前兆地向林思田求证道:
“我在当时村口的那群人中没见到你。”
“是的,我没有去,我需要照看我的弟弟。”林思田回道。
“为什么?村里来了几位仙官,对那时无助的你来说,不应该更拼了命地见上一见吗?”祸殃接着询问道。
林思田:“因为我知道仙官大人们琐事繁多,可能暂时不会有空帮我,所以我就在家先照顾弟弟,等等看。”
祸殃听完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体贴,懂得体谅我们。”
“是的,我的心里一直敬重着各路神明、仙官们。”林思田迎上祸殃的视线,似有诚恳道。
然而话音刚落,下一刻,祸殃便一个弹身立于林思田的身前。他伸出手指,抵着林思田额头尚完好的地方,迫使其与自己不过一尺半地对视着。
就在这时,金鲤儿突然吃痛地呼声道:“祝溪你踩着我的脚了。”
祸殃没有注意这个插曲,他依旧如此近距离地盯着林思田的双眼,随后缓缓松开手道:“你的眼中根本没有对神的敬畏,为何要说谎?”
林思田本想继续含糊下去,然而下一刻祸殃便提醒道:
“斟酌好你要说的话,若是我再听到半句虚言,下一刻我会收回你弟弟的性命。”
此言一出,林思田顿时卸下了自己的伪装,它以一种极度冷冽的神情朝着祸殃愤恨道,为什么非要揭穿自己,为何就不能继续刚刚人人敬神的戏码,自己的弟弟明明是无辜的,为何又要将他卷入其中。
祸殃没有理睬林思田一连串的发问,而是把弄起手中的木勺,直指着林思田的脸面,发问道:
“你恨神?”
“恨!我恨死你们这群伪君子了!”林思田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是祸殃近期第二次听到,神被称为伪君子的话。第一次还是十几年前,西口镇上那个懂得三十三神通术的神秘人对他所说
就在祸殃稍微沉思的这一刻,林思田似是发现了些端倪,他丝毫不胆怯地反问起,祸殃一行人侍奉的是哪路尊神。
“你和外面的那些村民果然不同,自我进这个村子,你是第一个问此事的人。”祸殃适时拉伸了下身体,放松道,“你不妨猜一猜。”
“你根本不是什么仙官,你是神。”林思田听完后,像是看透了般肯定道。
祸殃不置可否,挑着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思田:“你是祸殃神君。”
话毕,祸殃将手中的木勺放回了原处,他走了几步来到屋门前,把挂下的草帘给支了上去,下一刻,整个屋内变得明亮了许多。
祸殃站在门前,整个背后的光全都透过他,洒在了林思田的脸上。
“说说吧,你猜中的理由。”
祸殃既没有预料到林思田会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但他对此回答又显得没有丝毫惊讶。比起先前的强迫,此刻的祸殃更像是在引导着林思田顺理成章地走到这一步。
“唯独你,我仅拜过一次,还是昨天刚拜的。而其他的神他们早就抛弃这个村子了。”林思田说到此,不禁停顿了下,他为此感到难受,“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村子里几乎将能求的几位尊神都求了个遍,尤其是赐福神和武神三君,村子里将他们的庙偷偷地建了拆,拆了又建,拜了一天又一天,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山里看守给知道了。但是,结果呢?都说世人尊神,神爱世人。我们在这等了那么久,真的有被神所爱吗?”他想起了自己先前在山北的遭遇,越说越激动,下一刻当即站起了身,指着祸殃劈头盖脸地骂道:“骗子!你们都是群心比石头还硬的骗子!”
祸殃被这一连串的说辞顿时压得心头发闷,直直地呆立在了原地。
也就在这时,安静许久的祝溪抢先在金鲤儿前,以言灵加持道了声:
“跪下。”
话音刚落,林思田顿时感觉自己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整个身子又如担上了数斤重量一般,压得他不得不匍匐下了身腰。
祝溪这时从几步远的墙角缓缓地走到林思田眼前,蹲下身对跪着的林思田警告道:“其他神你想怎么骂皆与我无关,但只有他。”祝溪说着一把抓起林思田的头发,扯着他的头迫使向上仰,只能注视着前方的祸殃。
“只有他,你说不得,你也不能够。”祝溪补完了后半段话。
“他是来给这个村子带来祸灾消亡的,我们都快死了,我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你看起来和我一般大,就是命比我好了些,你又有什么好横的。在我眼中,你们什么也不是”林思田跪在地上越说越不平,也越说越发泄道。
祝溪见此人仍在嘴硬,且言语越来越刻薄,就在他下一句诋毁了祸殃后,祝溪丝毫没有犹豫,当即透着杀气地下了道手刃。
就在林思田生死一线之间,祸殃却在最后一刻紧紧握住了祝溪的手。
祸殃让祝溪解开林思田身上的言灵压制,随后又对林思田心平气和地说道:
“但是不管如何,终究为你向我祈愿,而我也应愿而来,不是吗?”
林思田听此,顿时像是醒悟了过来。言灵的压制已被撤去,只见他依然匍匐着身子,并掩起了脸面,认清了地说道:
“只有您还没抛弃我们,但也仅仅只剩掌管‘人厄祸事’的您还依然在倾听我们的声音。”这一刻,林思田似乎是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苦楚,他趴在地上如同他们族长一般,一个劲地哭了出来。
祸殃这时不忍心伸出了另一只手,像小时候哄祝溪一般,拍了拍眼前这名少年的后背道: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祸殃’并非你所想的那么可怕,凡间不是也有一句话,叫作‘置死地而后生’吗,其中虽说有‘死’字,但不是也有‘生’吗?”
林思田听了这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头道:“但我已经祈了愿让这个村子祸事连绵,直至村里人都死去。我该怎么?”
祸殃卷起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涕泪。
“但这终究还是我说了算,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