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想弥补
“但以真心换真心，还是存在的。”
“只是……少之又少。”
叶良又语塞了。
他着实没想到她年岁也不大，却能悟得如此透彻，他虚长她一岁，是七尺男儿，又自小读圣贤书，却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
识得她并不久，她之所言所行，却总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初次相识，他见她一个弱女娘被壮汉追着跑，于心不忍出手相助，他肯定在那之前，两人并不相识，她却能一口就喊出他的名讳，且在老仆反应迅速制住他，质疑他的用心时，她却坚信他的赤诚之心，笃定他是个好人。
他认识她，乃因着她是首富千金姜鸿，在庆欢楼上那般散财自救，故而认得。
而她认得他，他始终没明白，她是如何认得他的？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姜娘子何以认得某？”在叶良养伤的这几日里，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三郎君从前未曾见过我，我却是见过三郎君……”姜鸿回道，看着叶良，脑海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前世叶良死时的惨状，“三郎君或许也见过我，只是忘记了。”
叶良摇首：“不，在庆欢楼前，姜娘子和应家女郎发生争执，我确定是我第一次见到娘子，方知娘子乃是京师首富千金。此前，未曾见过娘子。”
姜鸿笑而不语。
她无法再说什么，说她说的是前世，并非今生，说他前世因她而死，今生她是怎么也不想因她再拖累他。
甚至，她想弥补他。
她无法说这些。
叶良看着这样的姜鸿，心中的疑问未解，却是释然了。
不管如何，他很庆幸他能遇到她。
到了八里胡同，姜家马车直接行驶到叶良家门口方慢慢停下。
叶良的阿父阿母和两位兄长都已在家门口翘首以待，远远见到马车，他们就能期待，待到姜鸿下马车，和珠圆一左一右挽扶着叶良慢慢出车厢，他们激动地蜂涌而上。
“三郎！”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叶良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阿父，阿母，大兄，次兄，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你不知阿父阿母也多担心你！”叶二郎开心地咧嘴。
“你就不担心？我就不担心？都担心好吧！” 叶大郎轻锤叶二郎一下，笑着说道。
“可不都担心你么。”叶父是个老实的庄稼人，后来没了田地，便给人做短工，脸上挂着纯朴的笑容。
叶母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你就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快进去吧。”
说罢，姜鸿与珠圆先行下了马车，叶大郎叶二郎则合力把叶良从车驾上扶下来，动作有力且温柔，丝毫没有碰到或扯动叶良的刀口。
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又下了马车，见家人纷纷看向姜鸿，叶良道：“这位是姜娘子。”
“姜娘子好。”叶大郎叶二郎拱手礼道。
“有劳姜娘子亲自送我家三郎回来。”叶父叶母头回如此近距离见到富贵人家的女娘，还是长安首富的千金，两人不免有些拘束，尚不如长子次子那般自然。
“两位郎君好。”姜鸿向叶大郎叶二郎回礼，又礼数周全地向叶父叶母深深福下身去，“鸿见过伯父伯母。”
叶父叶母被这一礼吓到了，双双一起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叶母更是一把将姜鸿扶起身来，扶完后又怕自己手上不干净，赶紧又放了手。
姜鸿看着叶良的父母在她面前如此畏畏缩缩，回想起前世叶良的下场，她不觉眼眶发红。
“女郎？”珠圆有些担心。
姜鸿摇头：“没事儿。”
叶母看到这般情景，不知所措地看向叶良：“三郎……”
她就怕她做得不妥，引得首富千金的不满，继而连累自家儿郎。
叶良也是不知所以然，和叶大郎叶二郎一样，面面相觑。
“姜娘子这是怎么了？”在叶大郎叶二郎频使眼色之下，叶良开口问道。
“无事，只是家母走得早，已有多年不曾被家母搀扶过了，方将伯母扶起我，我一时想到家母，有些情难自禁罢。”姜鸿解释道。
闻言，在场的人纷纷松了口气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后，再看向姜鸿，已无最初的隔阂，更多的是亲切真诚。
叶母更是想努力克服自己对富贵人家天生的畏惧，几度想再去牵姜鸿的手，却又在临了临了胆怯。
姜鸿不动声色地瞧着，只觉得心酸又心疼，眼眶又红了起来。
她阿母在世时，其实并不得大父的心喜，因着阿母只生了她一个闺女，阿父又不肯纳小妇，爱阿母至深。
此便是她前世为何会一股脑地以为有了爱情，便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共度一生的原因。
阿父爱极了阿母，阿母在世时，阿父为了阿母屡屡违抗大父的命令，阿母离世后，阿父也立下誓言，不再娶，也不再纳。
大抵是阿母福薄，走得比大父还要早。
在那些阿母不在，阿父又固执地不肯再纳娶的年月里，她在家中最常看到听到的，便是大父拿着扫把追着阿父满院跑的情景。
阿母在时，她所看到的，便是阿母在大父面前，如叶母这般既想讨好又害怕出错的敬畏模样。
叶家进门，就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堆满了起居用物，满是烟火气儿。
叶家除了中间的堂屋，左右各有两间屋，共有四间屋子，一家五口人住着，刚刚好，余下右手边是一个盖出来的木制小屋，是平日做饭用的小厨房。
姜鸿被请进堂屋，在屋里的八仙桌旁坐下，叶母很快去端了茶过来。
“知道姜娘子要送我家三郎回来，我早早去烧了水备着，水一直温着，滚烫的！茶不是什么好茶，请姜娘子将就着用些。”叶母低声说道，有着讨好的意味。
叶父则因姜鸿是女娘，在门口打过招呼之后，这会儿不在堂屋。
叶大郎叶二郎也是一样，搀扶着叶良回叶良的寝屋，父子三人都在叶良寝屋里，围着叶良问东问西。
叶母也有许多话想问叶良，但姜鸿还在，她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