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温热血
老楼惊问:“女郎不回府么?”
“一座山压下来,我虽不怕,却捱不过人微言轻,应明月的阿父乃是京师右扶风,于姜家而言,绝对是一个不敢惹的大人物。”
但她惹了:“唯今之计,得你家女郎的靠山出面了。”
老楼即刻想到崔明晏。
身为家生子,他一辈子在姜家侍候,一大家子也俱在姜家侍候,旁的他想不了,可女郎的话,他听懂了。
要保住姜家不被应家整倒,唯有丞相跟前的红人崔郎君出手!
“女郎,那边!”他指着不远处胡同的岔路,“走左边那条胡同,胡同走出去,便是一条可直接通往崔府的街道了!”
“好,我们走!”听起来不像太远的样子,姜鸿精神一下子来了,跑了半天而疲惫不已的双腿儿终于又有了力气。
岂料和老楼刚走了几步,便看到年轻车夫与应家马车一前一后出现在岔路上。
小胡同不比大街道,岔口并不大,胡同更是仅仅可供一辆马车通行,应明月指挥着把马车搁岔口中间,直接把胡同左右前后的岔口堵住了。
“女郎!”老楼惊恐。
“别慌。”姜鸿心知不能自乱阵脚。
然此刻她的心,也禁不住如同擂鼓般,重重地敲打起来。
还没到崔府,珠圆也尚未搬来救兵,远水救不了近火,怎么办?
姜鸿此时此刻,不由对崔明晏此粗大腿儿有些不满。
话本上的靠山,都能在弱女娘危难之际,自动出现解决弱女娘的危险,及时救弱女娘出苦海。
他倒好,头一回是她主动送的信儿,结果她被迷晕了,他才出现。
这一回是第二回,她早早让珠圆跑去崔府求救,也不知他能不能及时赶来?
倘若不能,让他的人先赶来捞她一捞,那也是可以的。
就怕他像头一回一样,等到她受到实质伤害,咬破嘴唇也不敢放心昏睡过去之际,才许诺会管她到底。
崔明晏,你这回可得早点儿来!
要不然……
姜鸿想到这里,内心极为气馁,他若赶不及,她其实拿人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跑……”
眼下,只能跑了!
姜鸿低声一说,老楼几乎和她同时转身跑。
“追!抓住姜鸿,不管是死是活,都有赏!”应明月高声下令,眼里满是恶毒。
她此言一出,年轻车夫哪里还不尽力?
抓不到受罚,与抓到有赏,他当然是拼了性命也得抓住姜鸿大大出手的!
老楼回头看一眼,这一眼把他吓得够呛。
略一想,便知这样跑下去,他与女郎一老一弱,根本就跑不过年轻力壮的应家车夫。
“女郎快跑,奴抵挡一阵!”他想为自家女郎争取更多能跑掉的时间。
姜鸿哪里肯:“不行!你会死的!”
老楼却是说完,就转身往回跑:“女郎便成全奴吧!”
看到老楼竟然还往回跑,跑得很快,眼见要追上两人的年轻车夫自然也听到了老楼对姜鸿说的话,他脸上浮出不屑的神色。
老楼很快与他迎上。
迎上老楼,被老楼扑过来抱住熊腰,他挣脱不得,抡起拳头狠狠往老楼身上招呼。
“我家四娘子说了,抓到你家女郎有赏,你这老不死敢拦着我得赏银,我便先揍死你!”
老楼紧紧抱着,弯着老腰承受着年轻车夫如雨点密集、如砖头狠硬的拳头,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忍着老骨头都快要折断的疼痛,不发一言。
姜鸿回头看到这一幕,一直忍着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楼伯!”
她往回跑。
她受不了了!
前世有一个叶良就够了,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一个人因她而亡,在她跟前从活生生到了无生气!
姜鸿凄厉的一声高喊,令刚关上家门的叶良浑身一震。
身体本能快过他的脑子,几乎在他尚未思考出这一声喊,像极了他刚刚认识的姜娘子的声音之前,双手已然再次把家门打开,人如箭般射出去。
站在家门外,他循着声音往胡同另一边看。
果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本要往他这边跑,显然是刚借他家后门过道躲避,没想却在他家正门这边的胡同又冤家路窄地被堵截。
老楼抱着对方车夫在拖延时间,好让她能跑掉。
却在她回看一眼之后,发出那声凄厉的高喊,离他这边仅十数步的距离,她竟是拼尽全力地往回跑!
借着明亮的月辉,叶良看清楚那正在打老楼的人正是先前追着姜鸿不放的年轻车夫时,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想到姜鸿那一再同他福身道谢的模样,他再顾不得旁的,拔腿儿跑向姜鸿。
应明月噙着笑一步一步地走近。
老楼被年轻车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嘴里已被打得吐出鲜血,双手却仍紧紧钳制住年轻车夫的腰,死也不肯松手。
她看着,笑得更欢了。
“他既然想忠心护主,那便成全他。”
“打,往死里打,打死了,我担着!”
得到应明月的许诺,本同为奴仆的年轻车夫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下一刻出手,手上竟多了一把短刀!
姜鸿正刚好跑近,被短刀吓得整颗心险要跳出喉咙:“住手!”
叶良是读书人,无甚大力气,可他出身寒门,自小虽因着读书,不必干太重的活计,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没少被人欺负。
一被人欺负,他打不过,便跑。
从小练到大,旁的不太行,真跑起来,他可跑得不慢。
就在姜鸿红着眼眶,想要去抢年轻车夫手中的短刀时,他也赶到跟前,紧跟着大喊:“姜娘子危险!”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同样的焦急万分,一女娘一儿郎,同时扑向抱打成一团的老楼和年轻车夫。
年轻车夫一门心思想要快刀斩乱麻,先结果了老楼的一条老命,老楼则在听到自家女郎的声音时,想要回头让姜鸿别过来……
老楼回头,姜鸿去抢短刀,叶良如头牛般撞向执刀的年轻车夫,把年轻车夫撞得往后倒,老楼同时松手,眼明手快地扶住没抢到刀,反踉跄着要摔倒的姜鸿。
一切,只发生在几息之间。
有温热的血泼洒在她脸上。
姜鸿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