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谁撞谁
待到姜鸿主仆离开崔府，姜家马车渐行渐远。
弃时回弩思院的脚尖一转，又进了安阳院。
庆欢楼里，楚安宏仰头猛灌，一壶豫毛峰眨眼见底，喉咙舌尖的涩味儿浓烈，一阵一阵地发苦。
荣伯府早已破落，他的阿父光有伯爷之名，未有伯爷之实，无官无势，靠着祖产过日子。
大父尚在世时，虽未有大进益，也算守成，产业全之八九。
自从大父离世，大母无心再经营，刚愎自用、极为不擅经营的阿母掌伯府中馈之余，还全面接手了楚家产业，至今二十年余里，已然千疮百孔，失之十之八九。
余下一两成，早已不堪负荷荣伯府的一切吃喝用度。
如若不然，任他说破嘴皮子，端着伯夫人架子的阿母，绝对不可能会同意请媒人上姜家提亲，为他求娶姜鸿。
岂料……
也就是他身为荣伯府的嫡出郎君，又时时在为楚家谋出路，月银方能宽松些，不然他是连眼前此信阳毛尖都吃不起。
“嘭！”
楼下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楚安宏从敞开的窗台往下看，看到两辆马车撞到一起，宽大的街面竟是给占了大半。
两辆马车的主人也俱下了马车，正在对峙。
他起身再细看。
其中一人，竟正他刚刚在想的姜鸿！
“跪下！给我道歉！”应明月冷眼瞧着姜鸿。
姜家马车好好地行驶在街面，速度也不快，来来往往的行人众多，马车也并非只有她们两家，其他的马车俱能迎面擦肩而过，相安无事。
到了应家马车这里，便直直往姜家马车冲撞了上来。
车夫是个老车把式了，老楼见对方女郎来势汹汹，他着急地向姜鸿解释：“女郎，方才奴一直好好驾着车，一路过来也与几辆马车各走各的，并未发生碰撞之事，是那位女郎的马车不知如何的，突然调转了马头，往咱们的马车这边撞过来……”
“贱奴！竟敢血口喷人！”应明月听到这里，哪里容得老楼再言。
一声喝斥令老楼顿时浑身抖了抖，把解释非是他错的未尽之言给堵回喉咙里。
姜鸿上前一步，把老楼挡在身后：“楼伯，不关你的事儿，你且退下。”
“喏。”老楼颤颤巍巍地退至马车旁侧，偻着背不敢抬头。
应明月看着姜鸿竟是把一个老奴护于身后，不禁嗤笑一声：“果真都是下等人！”
“应四娘子何苦屡屡为难于我？”烦心之事尚有许多，姜鸿着实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心肠恶毒的应明月身上。
“姜娘子这是想包庇你家下人？还是想把过错揽到你自己身上？”应明月可不会承认她是故意为难姜鸿，故意让她家车夫算好差不多距离，撞上姜家马车的。
“我无过错，我家下人亦无过错。”
姜鸿看了看围观过来的众多路人：“光天化日之下，此街道上，你我两家马车是如何撞上，谁规规矩矩驾车，谁不怀好意地调转马头撞上来，目睹到真实全过程的证人，一定有。”
楚安宏站在楼上窗台前，看着听着，心中有些诧异。
没想到姜鸿不仅不再执着于嫁给他，连胆子也肥了不少，竟敢当面与应扶风的嫡出女郎如此强硬地对峙。
且是为了一个下人。
应明月则与楚安宏想的不同，当日在刘府之事，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姜鸿虽处处对她示弱，可那言语之间，却是字字句句在暗讽她，在揭她的短，把她藏得严严实实的秘密公诸于众！
令当日在场的众女郎，此后虽因着她阿父的干系，未与她断了往来，却也自此对她敬而远之。
可见姜鸿此商户女，心计之深。
当时她没察觉，过后回府细想，又经日常两个十分交好的女郎，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方慢慢回过味儿来。
回过味儿来之后，她简直气疯了。
今日当街遇上，如此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姜鸿这个贱人！
“证人？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今日谁会是我堂堂右扶风之嫡出女郎的证人！”应明月出口威胁，蔑视中带着高傲的目光把围观的平民扫了一圈。
围观的百姓即时纷纷后退了一步，有的甚至立刻走人，不再看什么热闹，就怕看着看着惹祸上身。
京师三辅之一的右扶风之女呢，莫说是嫡出女郎，饶是庶出的女娘，亦非他们此等庶民能招惹得起的！
正如姜鸿所言，亲眼目睹真实全过程的人有，但他们都是平民百姓，一听应明月亮出身份，谁还敢出这个头？
楚安宏在楼上瞥一眼趾高气昂的应明月，又看着围观的百姓至少散了三分之一，余下仍在的人，皆闭口不言，明显是被应明月吓住了。
如此证不证人的，有亦是无。
他是听到相撞之声，方站起身看向的窗外街下，并没有看到是谁的马车撞谁的马车。
不过纵然没亲眼见到，他也觉得十之八九是应家马车撞上的姜家马车。
别说是底下的庶民，便是他还有个伯府嫡郎君的名头，他也不会为了姜鸿而得罪应扶风之女。
他想娶姜鸿，是想姜家之富为他所用，助他入仕为他铺路，而非什么都不懂，只会处处惹事生非的粗鄙商户女。
想到刘府花会上，刘兆尹的嫡出女郎刘琇，也似乎对姜鸿很不喜欢，他刚刚还想通过手段让姜鸿嫁给他的想法，不禁有些动摇了。
连着得罪京师三辅之中的两家女郎，姜鸿真成了他的大妇，只怕也无法为他交好各官家女君。
姜鸿有些心凉。
今日之事，明显是应明月因刘府花会上，她借梦道出应欢悲惨一生的暗中推手，且明确推手左臂内有红痣此特征，而让应明月记仇了。
才有此刻当街针对她。
她不可能交出楼伯，让楼伯替她受过。
应明月心狠手辣，单凭那一声贱奴，真交出楼伯，楼伯焉有性命在！
不能交出楼伯，让楼伯平白丢了性命，而能断孰是孰非的证人，又因惧应明月乃官家女郎，纷纷或退缩或走人。
如此情形，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