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礼堂
秦声刚冲过终点就感觉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他抬起酸胀的小腿扶着墙走了两步,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全场的欢呼声仿佛都被屏蔽在了耳外。
老师拿着大喇叭宣布前三名,在后面拖拖拉拉跑着的同学,拉出队伍跟长尾巴似的,听见这话也不跑了,当即就停了下来。
秦声面颊泛着红,眼圈热得发胀,灰白色的层云遮住火轮,透出微弱却刺眼的白光。
他合上眼睛,用食指按压了几下眼睑,试着放松全身肌肉,深深吐出了一口气,睁开眼就看见施霂拿着一瓶水递给了何景,淡淡地说着什么,侧着脸看不清表情。
“……操。”秦声眼睫低了下去,指尖在红砖墙上抠了两下,牵扯一抹笑意。后面的老师追过来让他去休息室歇会儿,他才抬起眼尾,头也不回地朝着操场外走去。
姚靖几人绕了大半个操场飞奔过来给秦声祝贺,却不见他人影,满脸迷茫地又重新爬上看台,踮着脚亮着火眼金睛扫遍全场,就差配上一架望远镜了。
周子候大喇喇地往前排空座位上一趟,掏出手机就给秦声打电话,过了好久才被接通,他单手扇着风,急急问道:“声哥,你人呢?第一名诶!咱不去外面大吃一顿祝贺一下?”
秦声不耐地斜了斜眼,“没什么好祝贺的,晚上也别搞什么惊喜,别等我,有事。”
“……”扩音开着,姚靖和沈皓闻言都凑了过来,奇怪地对视了一眼,沈皓伸着头靠近手机,问道:“心情不好吗?怎么了?”
“没事。”后劲太大,秦声压了压不稳的心跳,话音带着悠闲散漫,“太累了,随便走走。”
“行。”
几人已经习惯了秦声的日常暴躁,听见他这样说也不再追问,又吹着彩虹屁夸赞了几句,才挂下了电话。
“哎,猴子耗子,等会跳高,咱过去凑凑热闹去。”
姚靖咂咂嘴,托着下巴在栏杆处张望,用肚子压着栏杆双脚离地形成了极其危险的半弧状,低头便看见何景大喘着气,反应剧烈,已经是难以站立的程度,像是要晕厥过去一样。
施霂把凳子拉了过来让他坐下,又拿出手帕纸递给他,把水放在一旁的看台边沿,几乎是刚把话传完的那一秒钟就转过头去找秦声。
姚靖沿着施霂的视线,一眼就看见了秦声的具体方位,他咂咂嘴暗自惊奇怎么施霂就能一眼看到秦声。
只见他迈着长腿,腰背挺得直直的,走路晃晃悠悠的,跟没事人一样,施霂眼眸深处的目光专注地望向他,皱着眉叹了口气,捏了捏手心里的葡萄糖。
余光扫见姚靖扒拉着栏杆,一副要掉下去的模样,他走到墙根处仰视着几人,用墙边的小石头敲了敲铁栏杆,姚靖一惊大半个身体都歪了一下,只见施霂把手里的东西递向了他,沉声说道:“去给秦声。”
姚靖:……
秦声刚走到教学楼下面,舒芷兰就从办公室迎面而来,小小的身板抱着一大袋花花绿绿的饮料,几乎没过了脖子,看起来十分吃力。
她看见秦声后眼睛噌的一亮,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秦声,你比赛完了?三千米跑得怎么样?”
一路走过来,秦声的呼吸早已渐渐平稳下来,小腿一抽一抽的肌肉提醒着他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恶战,他转了转脚腕,勾着唇角笑得张狂,“第一名。”
舒芷兰眼睛一眯,眉毛也跟着弯了起来,怀里抱着的东西差点哗啦啦落了一地,腾出一只手,喜笑盈腮地拍了拍秦声的肩膀,“厉害啊!”
接着又托了托袋子,示意秦声,“诺,有你一份,没想到你先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第一名,偷偷多奖励你一瓶,快拿!”
“谢谢兰姐了。”秦声随意摸出了一瓶可乐和橙汁,在手里抛了抛,对着舒芷兰眨了下眼睛,“下次语文我努力。”
舒芷兰笑容一僵,翻了个白眼,又感慨道:“你有这份心我就谢天谢地啦。不和你说了,接下来咱班班长跳高比赛,我也去给他鼓鼓劲去。”
“好的。”秦声说。
舒芷兰没走两步,又回过身注视着秦声,他眼睛干净纯粹得映出了自己的身影,她弯了弯嘴角,柔声说道:“秦声,别让那些不好的消息影响到你,老师相信你……而且,很快就能解决的。”
秦声嘴角挂的笑还没收回去,舒芷兰的话弄得他一头雾水,他啧了一声,挑了挑眉尾,内心暗暗怀疑一定是哪个孙子在学校说他坏话了。
但他没心情去追究这些,想起刀总下达的任务就够让他头疼了,南实的礼堂大得跟城心花园似的,不下两个小时根本打扫不完。
他神色不悦,没走两步就见陈皓然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走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张开手掌把手心的葡萄糖递给了他,“路上碰见姚靖,他让我给你的。”
秦声莫名觉得好笑,又打量了他一眼戏谑道:“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该补充能量的是你还是我,要不你回下头,你身后刀总新粉刷的墙皮都没你白。”
陈皓然泄气地哼了一声,“还不是那黑心老板卖的雪糕,谁知道我吃了怎么就狂拉肚子了……哦对了,你见何景了吗?”
秦声顿了顿呼吸,收起了笑意,“还在操场。”
“啊?他身体不好,长跑后半个小时内都有可能出现急促晕厥反应,我得赶紧去看看他。”陈皓然惊慌失措地准备回到操场,有些语无伦次。
“他旁边有人。”秦声眉头一皱,说,“不用急,舒老师也刚过去。”
“哦行……”陈皓然冷静下来,突然脸色一变,表情扭曲地弯下了腰,“要死,又开始了。”
秦声无奈地扶了扶额,“……葡萄糖,你留着喝吧。”
学校礼堂里老师们不知道在做什么彩排,秦声把扫帚往墙角里一撂,双手环胸地躺在后面的沙发上,等着他们离开后再打扫。
刚运动后的身体疲惫困乏,眼皮沉得像压了石头一般,还没到五分钟,秦声就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秦声是被一声暴雷吓醒的,酒红色厚重的窗帘露出一道小缝,昏黄的天空夹杂了片片暗绿色的云。
???
什么鬼天气啊,他忽然想起里电影里丧尸侵城的氛围。
秦声哆嗦了一下,缓缓坐起身,礼堂空荡荡的,老师已经走了,他垂眸看了眼时间,六点五十五分。
睡了两个小时,真够可以的。
秦声捞起墙角的扫帚,从礼堂大门口开始打扫。
虽然看起来大得无从下手,但礼堂毕竟是学校的排面,所以每天早上都会有人来清洁,也就几处墙角有些灰尘,他随意挥了两下,便懒散地靠在门上。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忽然挺直了上身,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下一秒他就飞快地转过身,推了推礼堂的门。
没动……
“靠!”秦声锤了锤门,门框上的玻璃都愣是没动一下,他气得笑了起来,“谁他妈这么遵守随手关门的传统美德啊!”
倒霉蛋秦声恼火地抓了抓他的头发,发泄似的把扫帚扔到了对面的墙角,扫帚沿着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飞了过去,可怜巴巴地倒在那里,中途还被甩掉了几根毛。
“让我难受是吧?我偏不。”秦声气不忿儿地双手撑着窗台,一下子就蹦了上去,坐在窗边靠着木质窗框,又眯住了眼睛。
左右不过是一个等,大不了在这里过一夜。
玻璃很厚,不知何时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听起来闷重又凄清,哩哩啦啦的。
秦声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肩膀向角落里贴了贴。
门忽然被由外向内地推动了两下,接着秦声就听到了“啪”的一声,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他蓦地向外一蹦,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礼堂大门被缓缓推开,是两个女孩儿。
“秦声?”开门的女孩惊讶地喊了一声。
“……”秦声挑了挑眉,本来想问怎么认识他,后来转念一想,全校貌似都认识自己。他带着对陌生人从未有过的诚挚笑意,点了点头,“谢了啊。”
女生害羞地低了低头,又重新把门锁上了。
刚踏出大门秦声就感到一阵冷风吹过来,他这才发现原来雨下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这日子过得跟闯关似的,没有多姿多彩,只有多灾多难。
秦声伸手接了一下雨滴,打在他手心有些生疼。两个女生在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刚一转头,就看见施霂从办公楼缓缓走下。
秦声脸色一沉,又侧过了身不去看他,施霂在他身旁站定,从挎在右肩的书包里掏出了一把伞。
两个女生想壮着胆子过来搭讪,可却始终没那胆量,只是上前了几步走到了屋檐边,“这雨下得可真大,估计得等好久才会停。”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雨珠热闹非凡。
“额……”女孩看了看施霂撑伞的动作,扯了扯身旁的朋友,那女生又急忙说道:“秦声,你是不是没带伞啊?”
妥妥的明知故问。
秦声没说话,那女孩接着追问,“你和施霂不是认识吗?你们赶紧撑伞回去吧,一会儿雨下大了。”
施霂握着伞柄,用力一撑,转过头淡淡地说了句,“不认识。”
顷刻间连雨珠的吵闹声也小了下来。
秦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种话,心脏像被一团乱麻紧紧裹着,越紧越难以挣脱。
他扯了扯嘴角,掀起眼皮转了下眼睛,嗤笑一声看着施霂的背影。
两个女生也被惊得愣在了那里,木木地咬着下嘴唇对彼此使着眼色,不知作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两位女生似乎有陪在他身边等雨停的意思,秦声扫了眼她们手里的伞,说道:“你们先走吧。”
“没……没事。”女生又攥紧了手掌,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秦声的语气辨不出喜怒,嗓音有些发冷,他的肩膀已经露出了大半在屋檐外,被雨水打得湿透,“你们早点回家。”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两位女生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看见他衣服的后背被雨水浸成深蓝色,头发却像是不满被淋湿一般,不安分地晃动了两下。
几乎是秦声刚离开的一瞬间,那女孩就大叫了一声,她又急忙地扯了两下同伴的袖子,弯下腰捡起墙角的伞,一把仿佛凭空多出的伞。
“这怎么有把伞在这里啊!是不是秦声站在这里刚好挡住了?”女生疑惑不解。
同伴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应该是,快看看有什么标记没,不然明天把它放到失物招领处。”
女生闻言在手里转了转伞,清丽的眉眼皱了起来,嘴巴大张,伞柄上赫然用胶带贴着一个显眼的粉色姓名签——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