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窗外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班长表情严肃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故作深沉地环顾四周，等到翘首以盼的大家目光变得失落，忽地咧开嘴笑道：“朋友们，课间操临时取消,老班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此话一出教室肉眼可见地变得闹哄哄。
教室后排趴在桌子上半梦半醒的男生被喧嚣的声音吵醒，他抬起头，单手支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半垂着望着喧闹的教室。
眼看教室里的同学走了一半，他漫不经心抬眸，长长的睫毛微扬，神色慵懒侧头一看。
就见前桌空出了一个位置。
“喂，大头，今天张鸣没上早自习吗？”江衍态度散漫地敲了敲自己旁边的少年，全没整整一节早自习就这样被他睡过去的愧疚感。
“刚去小卖部了,”陈润浩侧身,摸着自己脑袋嘟嘟囔囔,“我头真有那么大吗老大”
江衍：“现在纠结有意义吗？”早干嘛去了，穿回幼儿园制止？
他眼皮半搭着，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
昨天从机场到家已经是深夜，短短只睡了四五个小时，他并没有睡个好觉，虽然补了一个自习的眠，但还是很困。
“真的有那么大吗？”陈浩润见状，边嘟囔边不信邪地摸着头。
早操取消后，原本窝在教室里的学生全跑到外面浪荡，教室陡然变得及其安静，江衍趴在桌上渐渐有了睡意。
他半阖着眼，视线在教室游离，在快合上的一瞬间，忽然瞄到教室靠墙最后一排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座位。
上面堆着几本课本，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位置有人坐。
嗯？一个星期不在，难道他们班多了一个转学生？
他迷迷糊糊想着，原本有些慵懒迷离充满睡意的眼睛，因眉梢微微上扬，多了几分精神。
恰在此刻，被关上的前门忽地被推开，发出一声“嘎吱”的响声。
伴随着冰冷的水汽，一个陌生的少年走了进来，他浑身散发着分外逼人的冷意，从江衍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短粗的黑发和露在外面大半张线条锋利的侧脸以及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
冷若冰霜又孤高冷傲，乍一看只觉得少年不可接近。
他绕过讲台往角落靠窗的座位走去，整个人和周围极其的格格不入，哪怕融入人群，也能将他一眼认出，江衍心下一动，微微眯了眯眼，抬手拍了拍陈浩润的背，示意他看人:“那是谁？”
陈浩润抬起头，顺着江衍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上个星期刚转来的转学生，目中无人目不斜视的经过班长的位置，看着可孤高难相处了。
他砸吧砸吧嘴小声道：“老大，这是上个星期转到咱们班的转学生，名字叫陆凌，看着拽吧，才来一个星期，听说就已经和其他班干过好几次架呢！”
“哦—”江衍挑眉，倒是不意外转学生和其他人干架，毕竟陆凌长着一张不好惹的脸。
陈浩润又道：“而且还没被老班发现，现在还认为他是个内向的乖学生呢！”
这下江衍神情意外，毕竟他们班的班主任可是有“火眼金睛”的称号，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浑身散发冷意的转学生陆凌，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拿出数学书安静地看起来。
这样看着倒确实符合老班心中的内向评价，江衍心中闪过念头，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他想希望这位转学生能坚持久一点，也好给老班的头发一个生长的机会。
“叮铃铃—”
“咳咳，上课了啊，别跟坐在针上扭来扭去的！都给我把屁股焊死在座位上！”
数学老师老刘站在门口用力咳嗽一声，一双眼睛犀利地环顾四周，他老脸一摆，底下立刻噤声。
作为一个靠损人嘴皮子比语文老师还溜而出名的数学老师，老刘在明溪二高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见他严肃起来，原本嬉皮笑脸的众人坐直身体，装乖卖萌一本正经地翻书。
江衍支着下巴，眼睑微敛，黑长的睫毛似睡非睡地垂下。
老刘看他一眼，习以为常的视若无睹。
这就是数学满分的待遇吗？陈浩润羡慕嫉妒地想。
老刘才不管他怎么想，他翻开书开始讲起今天的内容，期间遇到练习题，反手就写了一个类似的题目叫人上台解答。
江衍望着黑板上的同类题，对于这样的初级变形题不是很感兴趣。
他看着被叫什么讲台的男生磨磨蹭蹭像挤牙膏一样挤答案，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早知道今天就请假了。
他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视线移到转学生那里时，他顿了顿。
转学生被安排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单独坐在那里像被圈在了孤岛上。真有几分冷淡高傲。
恰在此时——
“陆凌，你来说一下最后一题的解题思路。“老刘在讲台上巡视一圈，眼神停在陆凌身上道。
瞬间发呆的，神游的，个个一下都来劲儿了，他们或明或暗，视线转向坐在最后面的陆凌。
“听说，他成绩不错。”陈浩润悄悄往后挪了挪，小声道，“因为他好像比三班那个转学生考得高一点，然后才被分进我们班的。”
“可令s=1+22+23++22008,则2s=22+23+24++22009……”陆凌站起来，眼眸低垂。
他的声音清脆凛冽，穿透性强，因为带着几分方言口音，偶尔几个字绵言细语，柔和的音调淡化了他脸上冷漠的神情。
江衍听着他的声音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难以想象一个喜欢干架的人声音竟然会是这样的清脆柔和。
“咦？他是外省人？”陈浩润也是第一次听见转学生讲这么一长串的话，此时此刻才发觉他说话的口音不像雾城本地人，他面带好奇，“不知道是哪个城市的，讲话还挺好听的。”
“因此2s-s=20-1,所以1+22+23”
雾城本地人讲话一向是字正腔圆，语音语调清楚明朗，缺了些金石丝竹之调。
江衍垂眸，若是只听声音怕是对不上那张孤高不好惹的脸。
“……+22008＝22009＝20-1……”陆凌不受影响的将解题思路一一阐述出来。
他微微垂眸，大半张脸只露出半边挺直的鼻梁和浓浓长眉，有一种别样的好看的青涩。
若不是亲耳听见，亲眼所见，光凭听声音，谁都对不上他那一张冷淡漠然的脸。
打架时候也是这样冷淡漠然？
江衍看着他安静淡漠的模样，压下内心的几分疑惑。
“嗯，坐下吧。”老刘满意地点点头，“陆凌的解题思路基本正确，那我们再来看看这道题还可以怎么出题”
—
临近下课的时间，窗外雨下得大了起来，丝丝寒意伴随着水汽飘进教室。
也许是不适应，他停下手中的笔，忍不住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取暖。
老家这时候还在闷热，进入12月才会变冷。
而雾城一下雨整座城市仿佛就来到了冬天，飞快降温的教室也慢慢开始冷下来，偏偏他今天穿的是短袖。
从江衍的角度看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他冻得通红的手指骨节和垂下来仿佛也结了一层霜似的，闪着洁白晶莹光泽的睫毛。
他不由挑了挑眉，略带困惑地上下打量陆凌一番，有这么冷吗？
他回头去看其他同学，没人像陆凌一样被冻到。
雾城人已经习惯一下雨就骤降的气温，此时大家虽然觉得有些冷意却仍然在可忍耐的范围。
但看转学生乌青的唇角，是真的被冷到了。
恰在此时，“噔噔噔”的下课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下课。”
随着物理老师一声令下，安静的教室瞬间变得闹哄哄，“滋啦滋啦”拉凳子，推桌子和学生喊话的吵闹声在教室响起。
“快快快，赶紧冲！”
“啊！我要饿死了！”
“猴子，你先窜出去给哥几个占桌位子。”
“大头，快点！”
“别急，别急，反正我们去第三食堂。”
陈浩润嘴上说着不着急，实际却是满头大汗地翻找自己的餐票。看得前桌的张鸣急得不得了，一声声的催促之中，恨不得自己上手去帮忙。
江衍站起来，慵懒地伸展姿体，并不在意的靠着桌子等两人闹完，他的视线隔着人群投到角落。
背乖乖挺直一上午的转学生，正好也站起来活动手脚，他身高不算矮，伸展时显得手脚修长，就是太瘦了，显出一种骨感的营养不良。
张鸣:“找到没有？”
“找到了！”
不过一会儿，陈浩润终于在书包夹层的角落找到了那张小小的餐票。
“行，那走吧。”江衍收回眼神直起身，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随着两人离开。
在快要走出去教室时，鬼事神差之下，他侧身往转学生的位置望了一眼。下一秒就为自己这个行为皱眉，他觉得自己是时差没倒过来，无聊过了头。
怎么感觉对转学生关注有些过高。
“老大？”陈浩润走了好几步，回头见他还在门口，不禁发出一声疑问，“你也没带餐票吗？”
就这一番的功夫，陆凌已经离开位置走到后门的位置。
午餐时间，交错的走廊挤满了人，人潮拥挤把原本在前面的陆凌挤到了后面，他垂眸看着地面，看得出来尽量在避免和人身体接触。
江衍顿了顿，被挤到他身边，短暂的相交，他闻到转学生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带一点醒鼻的凉意，瞬间醒神。
他低头深深看转学生一眼，慢慢随着人群转身下楼。
陆凌身体一僵，垂眸看着底面，修长的身体恨不得缩成一团。
这个简短的插曲在午饭后就被江衍抛在脑后，他拎着一瓶水，回教室，在楼道口遇到。
"喂，问你话呢！"
"老大，这小子装哑巴呢，让我给他撬开。"
"嘿嘿嘿嘿。"
"陆凌……"
嗯？江衍脚步一顿，抬头一看。
隐隐约约看到一片的衣角和垂下的手臂，看手背上隆起的青筋，确实有几分像他们班新转来的转学生。
可看这情形，是单方面被欺负吧？暴躁冷漠挑衅的干架呢？
江衍心想着，脚轻轻踹一脚栏杆，发出重重的响声。
很快楼上的说话声消失殆尽。
他和陆凌擦肩而过，看着对方倔强倨傲的眼神，闪过一丝嗤笑，不知道自己多此一举。
陆凌静静站在楼道口，等听不见脚步声，才抬起头，他手心深深的指甲痕。眼里闪过庆幸，只要忍住就好，他不能给…添麻烦。
—
令人煎熬的一天过得很快，听到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他松了一口气。
时间来到20：00，雨虽然停了，可正值夜晚，却比白天更冷。
陆凌穿着短袖往公交车站走去。
校门口熙熙攘攘拥挤着接学生的家长，似曾相识的画面令他有些恍惚，他的视线绕着那群陌生的家长看了一圈，没找到熟悉的面孔。
他眼神一黯，垂眸盖住伤感，静静摸着冰冷冷的手臂加快速度离开。
校门口实在有些拥挤，司机就把车停在公交车站那条线上。
一进去，陈浩润便嚷着：“嘶，冷死了，叔叔，快把空调打开。”说完，他自来熟地从柜子里拿零食边吃边递给江衍一袋。
“什么时候又放进去的？”江衍不爱吃这种东西，上个星期走之前，特地让陈浩润把放在他车里占位子的垃圾食品清理干净，没想到却又被塞了一柜子。
“知道你今天上学，昨天晚上去你家车库塞的。”
江衍:“”
他侧头往车外看去，却意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公交站牌旁。
陆凌沉默地站在公交车站牌下，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映出他冷漠锋利的脸颊和抿成一条线没有血色的嘴唇。
他垂下的眼眸下长长浓密睫毛，半遮住眼睛，使江衍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总觉得有几分像流浪的迷茫小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