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
史霖一个下午就反复往来于三号馆与五号馆之间，其实非遗馆也比较随意，没有游客参观的时候自己起身去充当个游客也是可以。
应师傅挺喜欢这个瘦小平凡的小伙子，小伙子确实很对自己胃口，小伙子能耐心的听自己讲解，有些时候适当性的插入结合了自己手艺的看法，而且有些知识一点就通，是个小机灵鬼，讨人喜欢。
“这样吧，以后你教我怎么做漆器，我教你锔瓷吧！”看着接近下班时刻，应师傅说出了一句让史霖愣了许久的话。
“啊！”
“我说，你教我漆器，我教你锔瓷，这不是现在的人更加注重观赏性了吗，我想学点漆器方面的，到时候跟锔瓷技艺结合起来，又有实用性，又有观赏性，你觉得怎么样？”
史霖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个接近60的老人，为了技艺的传承，居然会向弱冠之年的自己学习另外的一门手艺。
“应师傅，外面比我厉害的比比皆是，我只是个刚起步的漆工，您为何不去外面学习而要向我学习呢？”史霖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外面那些我不知道哪些是有真本事，哪些是虚的，而且我现在不像当年，为了学习还能去外面带个一年半载的，除了周五固定非遗馆坐堂，周三偶尔来，其他的时候我都在我自己的博物馆忙，根本没时间。”
“毕竟我上有老的要养，下有小的要养，一家子人我才是顶梁柱，我要是不管不顾出去学个一年两年，那他们就不吃不喝了？”
应师傅轻轻地呷着茶，紧皱的眉头在淡淡苦涩的茶水抚慰下变得平缓下来。
“而且你想想，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再去跟那些人学习，是不是有点不像样子，跟你小子学，一点负担都没有，不是更好吗？”
史霖看着面前这个临近花甲之年的人，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可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个时代，手艺人的市场本来就没有多大，一个成熟的老手艺人跨行去学一门新的手艺，基本上一般的老手艺人都不愿意教。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里面无非就是利益与时间问题罢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真理，不是说这些手艺人不想将这些技艺传承出去，而是他们一旦传承出去，那么他们的生活将无法得到保障，原有的市场会受到新入行人的分割。
这就是赤裸裸的传统工艺市场，传统技艺一般只流传于师徒，家族之中，甚至于非遗的申请都需要有详细的至少三代师承或者祖传的证明才能申请。
你说两个陌路之人，岁数相仿，就因为你做的东西不错找你学习技法，你会毫无保留的教给他吗？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所以一般手艺人，都只会蜷缩在自己所会的那个领域，慢慢雕琢自己的技艺，想办法在有限的岁月接触道的轨迹。
钉碗或者说是锔瓷，其实也是一种道，技的至高形态就是道，《庄子》中说的：“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就是这个意思，掌握道一级的技法的就是匠人。
应师傅也算是触及到了道的门槛，但是最后这一步，他也不清楚该怎么迈过去。
直到史霖出现了，漆艺是炎黄技艺传承中数一数二的大道，很多方面都在使用，那么锔瓷能不能与漆艺结合一下，是否能让自己迈入道的行列。
史霖沉吟了许久，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口了，这庄因果便结下了，自己能不能承的住这庄因果，也还是个未知数。
良久，手中瓷杯里滚烫的茶水都半凉，应师傅也没有催促史霖，只是为史霖只剩半杯的茶续到七分，刚有点凉意的茶一下子热乎了起来。
“应师傅，实话说吧，我从事漆器行业也才三年左右，您说的互相学习可以是可以，就怕到时候我能教您的东西太少！”史霖喝了口温茶，看着应师傅落满老茧的双手，总归是放下了心中的负担。
诚然自己这样子对行业来说不好，但如今这个淡如死水的行业，来点冲击让他混乱起来，也不是不行。
“不过有些东西我得提前跟您说，做漆器首先得经过很长的一段脱敏时期，应师傅您以前只接触了瓷器，木工这一行，没有玩过大漆，而且您家里人也都没有做过漆器，所以您大概率不是大漆不过敏体质的。”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比较麻烦的是大漆的干燥环境和制漆环境对温湿度，灰尘都有严格的需求，比较专业一点的就是无尘室和荫房，我在邻悦雅苑那边的工作室就分出来了无尘室和荫房。”
“非遗馆这边我是不打算做一些髹漆啊，罩漆，揩清这些需要用到漆的步骤，我上个礼拜天过来坐了一天，灰尘实在太大，容易粘在漆面上。”
“灰尘这东西你别看它小，对于漆器而言，灰尘粘在漆面上在干后打磨的时候会在平整的漆面上产生不平整的漆纹，而且极难将其打磨掉，对漆器的品质影响很大。”
“再者非遗馆温湿度不好控制，您最好在家里有一个专门的荫室，然后放个温度计和湿度计，再放上控温灯，加湿器，大漆干燥环境需要我们这些手艺人根据当地的温湿度，使用漆的薄厚，大漆含水量自己调整。”
史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不在乎这一行能为他带来多少利益，但是大漆并不是毫无门槛，做这一行首先就是需要良好的心态应对将要经历长达几年的大漆脱敏过程。
其次，漆艺与很多传统技艺，文化都不可分割，比如传统的纹饰，书法，绘画，音乐，木工，陶瓷，雕刻等等，要想漆艺做的好，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没事，你愿意教就行，我到时候在家里搞一个荫房，你到时候帮我参考参考！”
应师傅听到史霖愿意教自己漆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