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天边铺染着渐变的赤橙，中间点缀着几团加深的云墨，宛如细致描摹的丹青，每一步落笔都有据可依。
然而斜角上横亘飞出的笔直云带，又硬生生撕开了那霭蓝的底色，整幅画卷多了刻意破坏的痕迹，显摆着随心所欲的肆意。
“卧槽，这些人是住在朋友圈了吗？暑假一个个啥事不干，光闲的吗”
骂骂咧咧的吐槽落在耳边，裴念从老天爷的艺术手法回过神来。
“多少赞了？”
“没看！”顾承越啧了声，视线分明还留在屏幕上，手指往下划拉。
最后一把摁灭了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有一说一，这造型还挺时尚的。”
触目惊心的时尚。
闻言，顾承越狠狠朝五六米外的树墩方向剜了眼，造型总监吴美娇在那里举着手机讲电话。
“你也别太嘚瑟，我手机里也有你的照片。”顾承越回过眼来。
他现在很有一把掀桌的冲动，大家一起毁灭。
裴念眉尖抬了抬：“谁还没有呢，我这里还有你一打照片，要发一起发。”
下午那场智力博弈游戏，许霖宛如开挂，吴美娇也有赢，她当然是输了，只是侥幸还胡了几把，最后竟然是顾承越输最多。
吴美娇哪肯放过这等机会，刷拉拉几乎把大半铁盒都给夹上了，要不是顾承越头发短，她还能搞出更惊悚的造型。
最后发朋友圈的还不是最惨烈的，那几张顾承越死都不肯发。
顾承越跟她对视半晌，最后哼了一声，总算是凭借尚存的理智，放弃了这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毁灭计划。
“这地方有毒，运气背到家了。”
怀着“生平从未如此惨败”的屈辱，顾承越恨恨地朝楼上拐了眼，从兜里摸出烟来。
“你也不讲义气。”他点着烟，睃了她一眼。
裴念眨了眨眼。
说好的规则是输的都要洗碗。
结果她一进厨房，刚打湿手，外头吴美娇就开始“有事找她”，最后晚餐的碗碟全让顾承越独自承包了。
她淡定自如：“汪汪。”
“嘁！”顾承越没好气地笑了，侧转另一个方向，喷了口烟。
过了会，烟雾分子扩散开，淡淡的烟味轻轻地飘袭过来。
裴念侧眼望了下，吴美娇还在那头讲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顾承越问她。
裴念望着那猩红的烟头：“再玩一星期吧，月底再走。”
她生日在7月最后一天，是要回去的。
“也行。”
随意往楼上扫了眼，顾承越又紧了下眉：“那小子挺拽的，一天到晚冷着个脸不说话，打牌又会使阴招，你怎么就喜欢这种？”
裴念听到对许霖这样的评语，止不住好笑，指背擦过鼻尖：“他帅啊。”
“你也不能光看脸吧。”
“看身材也行。”
看顾承越噎住，裴念笑了笑：“别看他斯文白净，打篮球可厉害了。”
“那是你们学校男生都太菜。”顾承越冷硬地道。
裴念看着他，他不菜，也没见他爱情丰收。
烟抽了一半，顾承越又开口。
“我之前也跟你差不多，追了快两个学期。”
烟雾在他嘴边飘散，“追到又怎么样，在一起没两个月就分了，没什么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走心。
裴念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提起这事。
“有小三？”
顾承越眸光闪了下，脸上神色几经变幻，裴念没看懂。
“她说不是，只是高中学长，但我知道那男的绝对喜欢她。”他淡漠地开口，“吵过架，算是个导火线吧。”
“那根源是什么？”
烟味凝滞，他沉默不语。
好一会，顾承越才又抬起烟，幽幽出声：“要说的话，是我家太有钱了吧。”
裴念无声望着他。
“想不到吧。”顾承越撩了她一眼，语气松散又夹着几分横赖，“她觉得我不够成熟，家底条件又太硬，觉得没结果呗。”
“那什么垃圾学长家里也是有点钱，但跟我家差挺多，她大概觉得那样的才合适吧，还是一个地方来的。”他从鼻腔里冷淡地嗤了声，“年纪大点就成熟了？什么东西~”
“她之前不知道？”
裴念没明白，顾承越来她们学校一趟都能打出高富帅的名头，在自己学校还能藏着掖着。
“知道些吧。”顾承越盯着前面的花丛。
“之前还没什么样，就那回吵过之后，什么都成我的不是了，吵来吵去，乱七八糟的。”
“她那天还怼我，问我是不是打定主意一定会跟她结婚。”顾承越仰起头，半张脸都罩在烟雾里，”他妈这让我怎么回答。“
裴念静静听着。
“你也觉得我不对？”他转了过来。
裴念摇摇头。
“我就说啊，先好好谈恋爱不行吗，才多大。”顾承越无语透了，掸了掸烟灰，“太没劲了，显得我多不是人似的。”
“现在这些人，老说女孩子青春多宝贵，男孩子的青春就不宝贵了吗？不上心我陪她耗这么久？”
裴念望了望天边，橙色云练向四周铺展开了。
“以后别找快毕业的学姐了。”她说。
“放心，绝对不会。”顾承越豪横地撂下话，“我也是有女孩子追的好吗，现在恢复单身，不知多少人扑上来。”
裴念侧眼瞥了下他，心想看完你那条朋友圈之后可未必。
“我说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就是先例。”顾承越倚仗自己是过来人，语气莫名老道。
“哦？”裴念配合地问。
“不行我给你介绍几个，就这一款的，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知情识趣，不比那阴险小子好多了。”
知情识趣
再聊下去就很狼虎了。
裴念忍不住笑出来：“好啊。”
顾承越一扬眉，正要往下展开，吴美娇一声呼唤打断了他们。
“念念。”吴美娇走了过来，先是皱了下眉，白了顾承越一眼，“这里抽什么烟啊，素质。”
顾承越啧了声，不耐烦地掐灭了剩下小半截的烟。
吴美娇视线又落在他们后方，朝裴念打了个眼色，“他下来了。”
裴念回头。
许霖修长的身影从楼洞里现出来，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下来扔垃圾的。
吴美娇向顾承越问：“你没把垃圾都带下来？”
“你吃那么多，大半垃圾都是你制造出来的，还好意思问我？”顾承越不可思议。
他碗都洗了，提两袋垃圾已经是极限，还想他怎么样？
吴美娇耸耸肩，可不怪她，王二玲太热情，非得给她们塞水果，她手上提着吃的怎么带垃圾。
垃圾桶离他们几步远。
看许霖走近，裴念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顾承越就先挑上事了。
“喂，会不会打球？”他暗藏玄机地瞅许霖。
裴念莫名其妙地看他。
许霖在将垃圾分类，也没看他，还是那副平淡的语调：“干什么？”
“敢不敢比一场？”顾承越拽拽地挑衅，打牌输了这口气还没出呢，“谁输了，谁发朋友圈认栽。”
原来在这等着呢。
裴念伸手扯他，小声劝道：“顾承越，你别冲动，我看过他打球的，你还想发一次朋友圈啊？”
被打脸一次就够了，两次她怕顾承越真的要毁灭地球。
顾承越被扯得身形微晃，一身傲骨却岿然不动，凌然倨傲：“我还怕他？”
许霖走到旁边洗手盆洗手，转过身来。
对面两人还在拉扯，顾承越任劝不动，以一种“不敢接招你就是怂货”的拽爷眼神盯着他。
他墨眸幽深，静了会才问：“要怎么比？”
裴念眼都瞪大了，这一个两个的，打架的梁子就过不去了是吗？
身上忽地一晃，她被顾承越拉到了身前。
“二比二，我跟她一组。”顾承越又随意指了指吴美娇，对许霖一扬下巴，“你俩一组。”
裴念跟吴美娇异口同声：“为什么？”
关她们什么事？
“你俩不是赢了钱？还不许我们扳回一局？”顾承越振振有词，又对裴念说，“打牌输了不丢脸吗？我们要同仇敌忾，联手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裴念：“可是”她还真没觉得很丢脸，超水平发挥了。
“没有可是。”顾承越很霸气，“这次稳赢。”
虽然但是，按打牌输赢的阵容确实是这么分，可就算是要比赛，她不应该跟许霖凑一对吗？
裴念瞅着他。
顾承越看懂她的意思，瞟了吴美娇一眼，强势道：“我也不想跟她组队，你只能跟我一组。”
吴美娇不爽到极点，冷冷出声：“说得多拽，求我也不乐意跟你组队呢，你在哪边我就去另一边。”
她本是不愿掺和这趟浑水的，这些无聊的男孩子斗气玩意儿，单打独斗不行，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她被顾承越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惹到了，现在就很想亲自下场虐死他。
裴念看看突然就剑拔弩张起来的两人，又望望许霖，他也正好看过来，面无表情。
他应该也不想跟她一组吧。
其实局势也很分明，顾承越跟许霖反箭头，跟吴美娇也是反箭头。
唯一能跟他组队的人，就是她了。
裴念叹口气，拍拍顾承越：“行，我就跟你组队，不过输了你自己发两条朋友圈，我不要。”
“放心，我俩谁也不用发。”顾承越朝许霖一扬头，“你们呢？”
“许霖，我们一组，弄死他。”吴美娇以眼还眼，又朝裴念比了个“ok”的手势。
裴念明白，也回了个“ok”，她不担心吴美娇会对许霖有什么，只担心跆拳道黑带的娇娇在球场上把顾承越弄死。
许霖略微颔首。
比赛协议达成，吴美娇问了句：“二对二篮球怎么打？”
裴念是知道的，正想开口，顾承越就说：“谁说我们打篮球？”
暑热未退散，树梢氤氲着残阳，油绿的叶片被镀成片片金鳞。
树下四个远远近近的影子在地上拖长。
“我们比羽毛球，男女混合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