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藏在云里
2013年3月19日
周二
凌冽的冬风从宋城逃脱，随即而至的是春风和着细雨，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又混着青草味，在湿润的空气里微微酝酿，诱得一个个花苞迫不及待绽放。
宋城一中教学楼的四楼全是空教室，几乎没有人来这里。
彩虹趁着大课间偷偷摸摸的跑来四楼，站在走廊的尽头，小脑袋四处望着确定这里没有人，才敢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镜子。
四楼走廊的窗户常年不关，雨丝被风吹着扑在彩虹脸上，像被人挠了一般痒痒的。
彩虹现在无暇顾及这些细微雨丝，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头一直紧锁着。
她向来没有什么容貌焦虑，再说作为一名高二生，来年就要参加高考，自然不应该在外貌方面花费什么心思。
她是在焦虑她的奇葩刘海。
彩虹这周一刚转来宋城一中，想着以一个新面貌出现在新学校里，她到当地一家理发店剪了一个刘海。
理发师顶着一头荧光绿色的头发，听说彩虹刚到宋城，夸下海口说要跟彩虹剪一个新潮刘海，绝对到一中后回头率百分之百。
彩虹看着理发师如此热情，于是什么要求也没提，放心的交给理发师去大胆创造。
结果，这刘海实在是新潮——只有中间的一小撮头发，两边的额头都大露着，看着十分奇怪。
理发师一再强调这是他刚从京都学来的新技术，绝对是时代的新潮。
彩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毕竟虽然看着只有一撮头发，可是理发师剪了足足有半个钟头。
在理发师一系列话术之下，彩虹最终接受了这个新潮且昂贵的发型。
按理发师的话说，谁觉得难看，谁就是不懂审美。
彩虹在家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还可以看得过去，也不是多难看，而且这样显得自己挺与众不同的。
她总是喜欢独一份的东西。
谁知道昨天周一刚来一中就被周围同学以看外星人的目光审视，中间时不时还有人发出嬉笑声。
还真是理发师说的那样，这刘海在一中回头率百分百。
她刚到三班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清楚的听到教室里有人在憋笑，第一排还有人在议论她这是什么新潮的胡须刘海——像男人的胡须挂在额头上。
本来彩虹对自己弄巧成拙的刘海还是很满意的，结果开学第一天，自信心这种东西就离家出走了。
她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在理发店被捧杀了。
彩虹看着镜子里的这一小撮刘海，有些懊恼。
“明明在家的时候看起来挺好看的，怎么来一中后越看越丑了？”
一番自言自语后，彩虹走到走廊的窗户旁，任凭雨丝打在自己脸上，心中萌生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彩虹猛的回头便看到一张漂亮的脸。
虽然眼前是个男生，但是他那张脸确实能用漂亮来形容，天生的冷白皮，一双桃花眼里像是有汩汩温泉流过，给人直达心底的暖意。
他单手插兜，却没有一丝痞气，嘴角上扬微笑，优雅高贵。
彩虹看见他，才得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得哪种人。
就是她眼前这个少年。
突然想到四楼的楼梯是封锁住的，平时没人上来，彩虹碰巧发现今天这锁是虚合的，这才悄悄爬上来。
她明明已经锁归原位，制造出楼梯口仍然被封锁的假象，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人会上来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彩虹用力在自己脸上拧了一下。
居然没什么感觉。
彩虹叹了口气，内心绝望的如同一摊死水。
好啊，因为这个破刘海，让自己焦虑得都出现幻觉了。
男生看着彩虹这一系列小动作，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又补充道:“挺好看的，真的。”
“哎呦，还会说话呢！”
彩虹来了兴趣，反正是幻觉，不如上前摸一把，如此美色决然不可辜负。
于是她笑眯眯的伸手摸向男生的脸。
这触感也太真实了吧！
还没摸上几秒，男生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观望着自己，略带关心的问道:“同学，你没事儿吧？”
彩虹眨了眨眼，又晃了晃脑袋，这才确定她眼前的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个人。
她又明白了，“你是神仙吧？是不是来人间执行任务的？”
“哦，我懂了，你是不是鬼啊？听说宋城一中有人跳过楼，好像是因为学业压力大……诶不对不对，鬼一般都是晚上活动的，你不会是狐狸精吧？或者哪个正在修仙的妖怪……”
彩虹正分析的头头是道，被眼前的男生突然打断。
他强忍着怒气，嘴角仍然带着笑，礼貌的问她:“同学，我就，不能是个人？”
彩虹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嘴里支支吾吾的说:“是个……人……”
“不对啊，楼梯口那里是锁着的啊！”
少年脸色正了正，手里突然多出一把钥匙递在彩虹眼前，严肃的说:“我有钥匙，学校规定学生不能来四楼的，你这是要被通报处分的，说不定还得请家长，再严重点，可能就要停学。”
停学？
她昨天刚来的时候好像确实看到学生管理手册里有一条写着不准来四楼。
“对不起，对不起！”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她刚刚都是在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跟老师说的。”
他嗓音温柔似水，如同春风拂过草地，带着某种的魔力，将彩虹心里的担忧全都吹去。
彩虹看他没了刚才那副严肃的表情，也笑着看他。
“你为什么会有钥匙呀？”
“老师给的。”
彩虹哦了一声，她刚来宋城一中，对学校里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刚想问为什么老师会给他钥匙，男生自己说出来了。
“这钥匙是我高一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老师给的，不过后来老师忘记收回去了，所以钥匙一直在我这里。”男生环顾了一下四周，对彩虹说：“这里，只有我能来。”
彩虹想到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楼梯口的锁是虚合着的，看样子应该是他打开的。
也是，昨天她偷摸着上来的时候，明明是锁上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想到刚才他已经说过自己高一的时候做过学生会主席，彩虹又补了一句：“我昨天刚转过来的。”
“洛云泽。”
“洛云泽？你名字真好听！”彩虹一脸羡慕的表情，她好像生下来嘴角就是弯的，每次说话都像是在笑着说一样。
洛云泽说了声谢谢。
四楼一直被废置，因楼层高怕学生在这里发生意外，所以学校特意强调不许任何人来四楼转悠，楼梯口处的大门也被挂上了锁。
洛云泽喜欢清净，恰好他有四楼的钥匙，这里成为他最爱独处的地方。
今天突然看到这里有个女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怕她会寻短见，就上前安抚。
谁知闹了个乌龙，自己还被吃了豆腐……
还没等洛云泽说出赶快离开的话，彩虹突然脸色一变。
“哎呀，下节课是语文课，我先走了。”
彩虹撂下这么一句话，着急忙慌的跑了。
昨天语文老师说课前要抽查《琵琶行》背诵，她背得不是很熟，而且她刚来，很容易被老师点名。
洛云泽看着彩虹慌张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勾起好看的弧度。
挺可爱的。
又想到刚才的事，嗯，还有点中二。
看到窗台上还摆着一个镜子，应该是刚才那个女生落下的，是那种简单的开合镜，镜盖是粉色系的，上面画着一只小刺猬，不像是镜子自带的，倒像是有人自己画上去的。
正好上课铃响起，洛云泽把小镜子装到自己口袋里，往楼下走去。
-
春雨淅淅沥沥了的下了一上午，中午过后，雨下得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听到雨水从房檐上落到地面的滴答声。
洛云泽从教室里出来，感觉这天气变化得也太快了。
上午还是蒙蒙阴雨天，现在再往外看时，天已放晴，朵朵白云中间透着淡蓝色。
“彩虹！彩虹！”
听到走廊里有人这么呼喊一声，洛云泽以为是雨后天空上出现了一道彩虹，正起步准备朝外走去，一道身影猛地朝他撞了过来。
幸好他及时拉住这个同学，不然两个人得一起摔倒地上。
那人还没有站稳，口中已经在说着道歉的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听着声音，他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等看清楚后，才发现是今天上午在四楼遇到的那个女生。
“洛云泽，是你啊！”
她好像也认出了自己，眉眼染上笑，没了刚才的慌乱。
洛云泽还没有来得及跟她回话，又听到走廊那头有人在喊：“彩虹！交作业！”
女孩儿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刚才谢谢你了，我先走了。”
与上午一样，又是匆忙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她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
洛云泽走到外面，抬头看了又看，蔚蓝的天空除了几朵像是找不到家的白云，其他什么也没有。
没有出现彩虹。
也是，宋城常年天气干燥，雨水稀少，今天这场春雨已经算是罕见，空气里水汽不足，彩虹出现的概率十分微小。
等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才发觉刚才走廊里在喊的不是真的彩虹，而是那个女生的名字。
原来她叫彩虹。
-
彩虹跑到三班教室，把桌子上的物理试卷递给郝玲。
“谢谢你了，郝玲。”彩虹呼吸有些局促，额头微微出汗，满脸微笑看着郝玲。
郝玲是三班的物理课代表，本来要下午第一节课放到老师桌子上物理作业的，奈何她这个昨天刚来的新同学兼她的新同桌没有写完。
在彩虹装可怜不断哀求下，郝玲最终决定给彩虹一些缓冲时间，第三节下课后去交给老师。
因此，她在英语课上为彩虹放了一节课的哨。
“下不为例。”
郝玲把彩虹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拉开，故作一副严肃的表情。
彩虹立正站直，把手放在额头朝郝玲做出一个标准的敬礼动作，义正言辞的说：“放心！没有下次。”
这举动把郝玲逗笑了，她捧着一沓物理试卷朝办公室走去。
“郝玲，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被物理老师突然这么一问，郝玲才发现自己因为刚才彩虹敬礼的动作笑了一路。
“没事儿，我们班新来的一个转校生，我觉得她特别可爱。”
物理老师接过郝玲手中的物理卷子，看到第一张试卷上姓名那一栏写着“彩虹”两个字，她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昨天她刚到三班，名字独特，发型独特，让人很难忘记。
想到她的样子，物理老师笑着说了一句：“是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