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夜晚的街道人影稀落，月光透过路两旁的老槐树洒下一地黑影。
摊贩已经准备推车回家，店铺也都关了门，只剩拐角处的那家便利店还开着，发出微弱的光亮。
彩虹终于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在离车门最近的位置坐下，嘴里还在微微喘气。
她是跑着上车的。
车内有些昏暗，借着透进来的暖黄色路灯，稍微能看清楚车里还有两个人。
他们挨着坐在一起，看样子是对情侣，就坐在彩虹左前方的位置。
女人窝在男人怀里，两人说着让人脸红的情话，行为举止皆显亲密，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上来一个人坐在他们身后。
彩虹对此无感，低头扒拉着手机玩儿。
微信图标上显示着三个点，点开一看，一堆99+的聊天框出现在屏幕上，亮眼的红色无故加重人心里的烦躁。
彩虹一个个点开，划着看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昨晚加班熬了一个通宵，正好今天周末，她回家吃了点儿东西就躺床上睡着了，结果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想起齐樱说今晚要和投资人见面，眼看着就要来不及了，她火急火燎的出门往金融街那边赶。
一个人晚上不敢打车，她只能坐公交车去。
离金融街越来越近，公交车像是穿越了一般，刚才还是无人街道，现在路边繁华尽显，行人熙熙攘攘，大都结伴而行，流动的欢笑声和音乐声似在为年轻人的夜生活揭开序幕。
突然一个急刹车，彩虹的身体随着惯性毫无防备往前甩过去，头磕到前椅的椅背，一阵刺痛感袭来。
眉头拧得像根麻绳，牢骚话刚到嘴边，抬头又看到前方情侣接吻的画面。
恰好遇上红灯，借着路边商场的亮眼白炽灯，车内忽的明了好几个亮度。
眼前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情侣更加显眼，彩虹不得不承认，看见这幕心里还是有些发酸。
她已经单身六年了，家里人不停的催，可她愣是没一个看上眼的。
从睁眼发现自己睡过了头，到赶上公交车又被秀恩爱，彩虹只觉得今天过分水逆。
打开经常看的一个小众树洞软件，发出一条吐槽动态: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周末还得被迫看别人接吻，懂了，是我不配了，这就滚。】
平常遇到些什么事儿，她总会在这个树洞软件上分享，像是自己的一个秘密基地。
刚点击发送，马上就收到一条评论。
【cloud:滚着去找对象？】
这个id为cloud的人算是彩虹的洞友，他经常在自己的动态下互动，但是两人从未公开过现实生活中的身份。
甚至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个树洞app的定位就是自我倾诉，并不是社交，所以只能看到每个人的id，其他什么信息都看不到。
看到这样一句调侃的话，彩虹噗得一声笑了出来，正想着怎么回他，手机上跳出齐樱打来的电话。
那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彩虹，你到哪儿了？！”
齐樱一着急说话声音就大，她天生的尖嗓子，即使彩虹没有开免提，整个公交车里都飘着齐樱的声音。
前面那对情侣听到声响，这才扭头看到正对他们做出一脸歉意的彩虹。
男人怀里的女人似乎发觉两人刚才的举动被人看到，一脸娇羞的往男友怀里蹭了蹭。
彩虹心里啧了一声，又安抚着电话那头的齐樱:“马上，马上！已经在路上了。”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吵闹的重金属音乐，齐樱说了句来了跟她发消息就挂了电话。
彩虹叹了口气，靠着椅背瘫坐着。
她大学毕业后加入了一个游戏工作室，跟着一群年轻人创业。
他们正在开发一款《鲸鱼恋人》的养成系乙女游戏，只是苦于一直拉不到投资，游戏开发到一半不能继续进行下去。
彩虹是这个游戏的主画手，而且“鲸鱼恋人”这个构想最初是她提出来的，她不想放弃。
团队有些人已经离开，梦想实现的前提是先活着，彩虹表示理解。
现在游戏工作室里只剩她和另外两个男生。
昨天齐樱说她有个朋友组局，听说会有几个投行里的人来，让彩虹来这里碰碰运气。
万一认识上哪个投资人，《鲸鱼恋人》或许可以起死回生。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彩虹万分感谢她这个平时有些不靠谱的好姐妹，心里乐开了花，脑子里已经幻想到《鲸鱼恋人》上线后被网友一阵夸的场面。
只是她又有些犹豫，谈判拉投资这种事情她向来发怵，平时游戏开发过程中遇到需要跟别人打交道的地方，都是其他人去做。
她只管画画和设计。
现在工作室处于停运危机，另外两个人也是每天忙得死去活来，思前想后彩虹决定自己去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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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已到达，本次导航结束，祝您旅途愉快。”
手机传来地图导航的提示音，彩虹刚抬头便看到“枫树湾”的招牌，彩色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
彩虹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这种娱乐场所她是第一次来。
里面人声嘈杂，彩虹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齐樱，她穿着一身定制黑色连衣裙，裙摆刚好至膝盖，后背有些心机的露出好看的蝴蝶骨，白皙的颈部系着一条黑色蕾丝项带，满满的性感纯欲风。
看着她正在跟身边的朋友谈话，彩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叫她，没想到齐樱正好看到自己站在门口。
“我的彩虹宝贝！是我没跟你说清楚吗？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来了？这里是枫树湾，不是图书馆好不好？！”
齐樱看到彩虹时一脸的不可思议，自己明明已经告诉过她今晚的这个聚会是在酒吧里举行，可她这一身粉色卫衣和白色阔腿裤的打扮活像是走错路的高中生。
“这个……其实……是因为……”
面对齐樱的质疑，彩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话。
她的衣服都是这种风格，简单舒适，而且多以粉色系为主。
况且今天睡过了头，她差点就穿着睡衣坐在公交车上，回去换衣服又浪费了一点时间。
齐樱围着彩虹转了一圈儿，表情略带深思，但是马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打了个响指，自信满满的分析道:“你是故意的，故意穿成这样，来吸引洛总注意力的吧？”
这回换成彩虹一脸的不可思议，说实话，她有些时候是真的搞不太懂齐樱的脑回路。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齐樱拉着朝人群中走去。
“走走走，我带你去找洛总。”
酒吧里的人大都是像齐樱这种的打扮，穿着都有些暴露，成熟且性感，尤其是舞池那边正在狂欢的年轻人。
彩虹瞄了一眼，看到里面还有人在跳脱衣舞，心里突然有些慌乱。
感受到周围人向自己身上投来的目光，带着好奇与不解，但更多的是轻蔑与嘲笑。
齐樱说得没错，她这副打扮，真的像是误入狼窝的小羊崽子。
“看到了吗？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就是鼎盛资本的著名投资人，听说刚从港市那边调过来的……”
空气里混杂着吵闹声和音乐声，彩虹有些没听清齐樱说的什么，不过她听到了鼎盛资本四个字——全国排名前三的投行。
顺着齐樱指的方向，彩虹看到了她口中说的洛总。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白色内衬领口处的两个纽扣被随意的解开，没有领带束缚，显得颇为慵懒随性，又带着些漫不经心。
他坐在卡座中间，周围人跟他说话时都带着讨好的面孔，满座的人似乎都在对其逢迎。
跟着齐樱走近了些，男人的面孔变得清晰。
彩虹看到这张脸，眼前突然蒙上一层水汽。
他，他好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
齐樱还在她耳边滔滔不绝，介绍着这朵投行界的高岭之花。
彩虹打断了齐樱，问:“他叫什么名字？”
齐樱来了兴趣，跟彩虹解释道:“洛云泽。怎么样，人长得这么帅，名字也这么好听，你是不知道洛总……”有多少女人追……
齐樱看着彩虹有些不对劲，两只眼睛红红的，以为她又是在担心拉不到投资的事情，想了几句安慰她的话，“彩虹宝贝，你不用担心，虽然洛总是出了名的高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要不我一会儿带你去见他？试试嘛，说不定这次能成功呢！”
彩虹眨了眨眼，把眼睛里的水汽挤掉，看到男人面无表情的拿起酒杯，手指骨节分明，酒从他口中而入，喉结上下滚动，一股禁欲气质袭身。
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清冷矜贵，如同堕落人间的天使。
酒杯放到桌上，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烟，旁边一个身着暗红色包臀连衣裙的女人挪到他旁边，身体曲线完美凸显，娇滴滴的帮着他点烟。
他没有拒绝，吸了一口，一圈圈烟雾飘起，朦胧之间能看到他凑到女人旁边说了句什么。
女人一脸娇羞的离开，他似乎很满意女人的反应，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彩虹呆在原地发愣。
喝酒伤肝，吸烟伤肺，他之前说他从不会做这两件事。
“齐樱！好久不见！”
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红发男人，手里拿着杯威士忌朝齐樱手中的酒杯碰过去。
他穿着花格子衬衫，两只耳朵都挂着耳钉，说话歪着嘴，像极了街头的不良少年。
齐樱跟他说着一些客套话，看样子两人不是很熟。
彩虹移到齐樱背后，不敢看红发男人的眼神——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表现出的眼神。
即使逃避的动作已经表现的很明显，红发男人还是提及到了她。
“这是你朋友？一起喝一杯？”
红发男人已经把酒杯递到彩虹面前，被齐樱拦了下来，“顾少，我这朋友不喝酒的，我陪你喝。”
正好那边有人喊他，红发男人这才离开，没再缠着她们。
齐樱拍着胸脯一副死后劫生的表情，喝了口酒跟彩虹吐槽:“奇了怪了，他怎么突然来找我搭话？我可惹不起顾家这位少爷。”
又想到彩虹刚才退缩到自己身后的动作，齐樱这才发觉她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软萌妹子在这场所里显得格格不入。
怕她被刚才的小插曲吓到，问她要不要喝点东西。
彩虹摇摇头，转身对齐樱说:“我想回去了。”
齐樱有些惊讶，不会真的被刚才的事吓到了吧？
“可是还没有见洛云泽呢？来都来了，万一有戏呢？”
听到洛云泽这三个字，一股酸涩直冲鼻腔，彩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带着点自嘲的语气说:“鼎盛资本的人估计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工作室，我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而且，我现在身体有些不舒服，昨晚熬了一个通宵，想回去了。”
“不舒服？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齐樱有些担心的看着彩虹，她眼眶红红的，脸色突发得惨白，看着直让人心疼。
“没事，你好好玩，我就先走了。”
彩虹跟齐樱告别就转身离开。
齐樱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刚想追上去，谁知道刚才那个红发男人又过来找她。
心里突生一股烦躁的火，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齐樱只好在内心为彩虹祈福，希望她别出什么事情。
彩虹走出枫树湾，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这条街却依然活跃，街边的人仍然来来往往，像极了一座不夜城。
从行人的衣着也可以看出，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上流圈子里的人。
她走到路边一棵树下，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胳膊里，两只手交叉抱住自己。
她没有哭，就是突然想休息一下。
今天对她来说确实是水逆的一天，诸事不顺。
夜里温度低，偶尔还有阵冷风吹来，彩虹的心情彻底低入谷底。
休息的差不多了，彩虹起身准备回家，刚站起来便磕到一睹肉墙。
一抬头，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进入她的视线，她永远都记得这副面孔。
是洛云泽。
彩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出来了，刚才在枫树湾的时候他没有往自己这边看。
她以为他没看到自己。
洛云泽眼里好似有座冰山，千年不化的那种，彩虹一抬头看他就觉得浑身发冷。
而且两人身高差距太大，她抬头看他脖子会酸痛。
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能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落叶，被一阵风吹离地面，在空中盘旋一圈又落下。
许是见她良久沉默，洛云泽没耐心的俯身看着她，强硬的勾住她的下巴使其与自己对视。
瞬间的气场压迫让彩虹有些无力招架，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更是让她不寒而栗。
“怎么，你就是来这里找对象的？”
面对着他挑逗的语气，彩虹用力偏头离开他的掌控，顺势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趁其不注意，一巴掌甩在洛云泽脸上。
打完后手扔在抖动，她皱着眉，狠狠的瞪了洛云泽一眼，便愤怒转身离开。
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从眼眶里倾泻而下，彩虹此刻浑身仍在发抖。
他变了，刚才在枫树湾里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就知道他变了。
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与他再次见面的情景，却从未想过会是如今这般境况。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洛云泽。
脑子忽然闪过刚才那句话，彩虹总觉得有些熟悉，在原地愣了几秒，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
她猛的一回头，发现他就在她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