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妙人华裳1
胡爷爷的事情处理了一个通宵,死亡的那个强奸犯本就是个轮奸案的逃犯,连个收尸的亲友都没有,胡爷爷一去世,这事情也没办法再追究下去。
鸡鸣时分,受害的女孩去法事堂拜祭过胡爷爷,在得知胡爷爷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孙子后,她提出自己的家庭可以资助胡年上学,被孤仙禾拒绝了。
“你也是受害人,我知道这件事对你造成了很重的伤害,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因此就自卑。”孤仙禾看着女孩的眼睛,那里惊惧未散,“你在整件事里没有任何错,你很勇敢,如果不是你主动去报警说明情况,胡爷爷就会死得不明不白,谢谢你。”
“不要感谢我。”女孩低着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但胡爷爷,不该死。”
胡年在法事堂守了一宿,走路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但眼神却格外坚定,他走到女孩面前,开口道:“不该死也死了。”
孤仙禾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制止,又听见胡年说道,“所以活下来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女孩看起来也比他大不了多少,站在他面前越发自惭形秽。
“就像仙禾姐姐说的,你没有任何错,如果连你都在自责,才是真的对不起爷爷的死。”
这话一出,警察们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少年高挑纤瘦,背脊挺得很直,肩上那无形的东西似乎更重了。
等到外人走后,孤仙禾才欣慰地和他并肩而立,“放心,年年,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等到爷爷的头七过了,我带你去办手续。”
胡年听后,却摇了摇头,“我不要你当我的监护人。”
“怎么了?”孤仙禾诧异道,“但你还没成年,需要一个监护人的。”
“那就长笙哥哥。”
孤仙禾愣了下,“那好吧,我到时候去跟他说。”
沈习燃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来,先吃点东西。”
院子里有个天然的树桩桌子,是之前砍掉的一棵大榕树留下的,年轮清晰可见。沈习燃把托盘放上去,三个人就这样站在树桩旁边,喝粥吃小菜,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浮空替胡爷爷选了个出殡的时间,是在次日清晨五点,送殡的人员除了做法事的和尚们、抬棺材的工人们以及亲眷之外,便不能有其他人,连孤仙禾都不在送殡的人员之列。但她可以守灵,守灵一般需要七天。
她知道不能让沈习燃耗在这儿。
“你这次过来是有要紧事吗?”孤仙禾问道。
“也不是很要紧,我可以先帮你……”
“是这样的,我们可能要忙七天。”
沈习燃很聪明,马上说道:“那我改天再过来。”
“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去长笙那儿住七天,不算房钱,到时候我再——”
“仙禾小姐,我可以再过来的,没关系,你不用顾及我的想法,胡爷爷和年年的事情要紧。”
“那你……”
“如果我没什么可以帮忙的,我待会儿就去长笙先生那儿,今天先休息一晚,明天就下山回家。”沈习燃说。
孤仙禾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你们,照顾好身体。”他又看了胡年一眼。
“好。”孤仙禾说。
“习燃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胡年说。
“不会忘的。”沈习燃浅浅一笑,“那我就收拾收拾先走了?”
“我送你。”孤仙禾说。
“别。”沈习燃拦住她,“仙禾小姐,你已经很累了,不要送,把精力留到其他事上。”
沈习燃也走了。
孤仙禾很困,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仙禾姐,我送你去休息。”胡年搀住她。
“我不累,走,我们先去法事堂。”
“你不去睡觉我就扛你过去了。”胡年正色道。
孤仙禾身子僵了僵,随即又弯起眼睛,“年年,你好像一夜长大了。”
“我会懂事的。”胡年说,“像爷爷期望的那样懂事。”
“你和你习燃哥哥有什么约定?”
“他说以后学习问题由他负责,哦对了,他的大学离这儿也不远。”
“是么,哪个大学?”
“南江大学。”
仙落寺离长笙的民宿不算远,沈习燃根据长笙给他的路线图,没有绕弯路,顺利到达了。他等了十分钟,门才打开。
长笙带着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口,一脸歉意,“抱歉啊,这小姑娘在前台睡着了,没听见敲门声。山语,还不道歉。”
山语垂着头,“沈先生对不起。”
“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
“先进来吧。”长笙想帮他提背包,沈习燃没让。
山语去厨房把新煮的茶端了出来,摆到桌子上,“沈先生请喝。”
“别这么客气。”沈习燃说。
“你是我们的客人。”长笙说。
“你也可以把我当朋友。”
长笙笑着说了声“好”,然后又试探性地问了句,“寺庙里发生什么事了?今早去散步的时候听到山里有人在说,来警察了?”
沈习燃抿了口茶,把整件事都讲了一遍。
山语一听说胡爷爷去世,眼泪止不住的掉,长笙安慰不住,她便把自己锁房间去了。
“山语,还好吗?”沈习燃有些担忧。
“她和胡年关系一直不错,老爱去胡爷爷家玩,感情很深。”长笙揉了揉山根,眼底也有浓浓的哀愁,“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习燃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昨晚一夜没睡吧?”长笙问道。
“很明显吗?”
“嗯,看起来很疲惫,你先去好好睡一觉,午饭我帮你留着。”
“那麻烦你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沈习燃捂住胸口,那儿依然泛着疼。小时候因为心口老是疼,把沈晖和唐曼曼吓得不轻,带他去国内外顶尖的医院都看过了,身体健康得没有任何毛病,要不是他一直都很懂事听话,成绩又好,唐曼曼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找借口不上课了。后来慢慢习惯这个疼痛,他便再也没跟父母提起过这事。
他对疼痛的承受力其实很强,这点痛楚并不会影响他什么,高考两天他都是这样痛过去的,最后还是考上了重本。这两天的疼痛有些加重,倒是让他挺意外。
手机的闹铃响了,八点半,是他平日里起床的时间。他关掉闹钟,开始查看从昨天到现在的消息。
伍茂向他发了一个高铁票助力的请求,他意识到暑假真的快结束了。
杨淮书分享了一个沙雕搞笑视频,他点开看了,笑不出来,应付地发了一串哈哈哈,杨淮书很快把他骂了一顿,因为他消息回太慢了。
沈晖和唐曼曼在他们的“三人行必有我儿焉”群里疯狂艾特沈习燃,开始诉苦,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两人不上班的话就只有点外卖或者去邻居家蹭饭。他回了个句号过去,唐曼曼回了个问号。
他把手机放到枕头下面,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孤仙禾在他怀里无声落泪的画面。他不知道为什么胡爷爷当时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却还能告诉孤仙禾那么多事,他也不愿去细想。他只知道,孤仙禾很轻,身子也很冷,肌肤相贴,他的心口,疼痛到了极致。
如果这种疼痛无法用医学解释,那又是何原因?
胡爷爷的灵堂设在了胡家的主房,孤仙禾陪着胡年,在里面守了七天的灵,长笙、山语、水今柔他们也来了。
头七过后,长笙带着胡年去相关部门办理监护人手续,两人出发后,孤仙禾到长笙的民宿帮他看店,连上网后,她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好多天前的消息。
沈习燃问他愿不愿意当古装模特。
如果当时她第一时间看到这条消息,她会果断拒绝,古装模特就意味着会曝光,她不想有任何曝光。
但现在,她回了句“愿意”。
沈习燃说要来寺里接她,她打趣地说“你也不嫌爬山累”。爬山对他来说还真不累,回家呆了一周,成天忙里忙外的,又是在家里做饭打扫卫生,又是去他爸的公司实习,身体和心灵饱受折磨,哪一样不比爬山累。
孤仙禾在微信上答应了他。
然而当沈习燃快要抵达听雨山山脚时,却遥遥看见一个高挑熟悉的身影。孤仙禾穿着藕粉色的旗袍,撑着一把油纸伞,冲他盈盈一笑。
“你没带伞吗?”孤仙禾把伞举高了些,遮住两人。
“没。”沈习燃握住伞柄稍高一点的位置,“我来撑吧。”
油纸伞并不大,沈习燃把伞偏向孤仙禾,一半身子都在雨里,孤仙禾靠近他,缩短了两人中间的空隙,“你别淋着了。”
沈习燃的手肘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身体,“我没事的。年年还好吗?”
“他和长笙去办理监护人手续了。”
孤仙禾一直目视前方,没有注意到脚下翘起来的石砖,沈习燃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旁边一带,笑道:“你差点踩到地/雷了。”
孤仙禾不明所以,懵然看着他。
“那块砖,你要是踩下去,就会溅一脚的泥水。”
孤仙禾也笑了笑,“我太久没下山了,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远。”沈习燃放慢脚步适应着她的步伐,“我家在北方,我们待会儿坐飞机过去。”
孤仙禾这才想起对方为什么要她的证件号码了,“几点的票?”
“晚上八点,本来我打算上山接你的,所以时间定到晚上去了,要不我改签一下?”
“都听你的。”
沈习燃有个很好的习惯——决策果断,要是和他一同出门,完全不用担心不知道吃什么、去哪玩,在尊重对方的前提下,他会很快拿出方案,所以身边那些有选择困难症的同学都爱和他一起。
孤仙禾看着他用一只手在手机上划划点点,也不看路,便说道:“我来打伞吧,你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
“很快就好了。”
过了会儿,沈习燃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搞定了,下午两点的票,落地四点半。”
“好。”
“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刚才我妈问我,你愿不愿意和他们一块儿吃晚饭。”
“我都行。”
“是他们。”沈习燃把“他们”两字咬得很重。
“还有伯父吗?”
“不是,是我妈以及她公司的一些同事。”
孤仙禾并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但也不是绝对抵触,她想了想,问道:“你和我一起吗?”
“对。”
“那就行。”
沈习燃愣了下。
孤仙禾眼睛弯成月牙状,“只要有熟悉的人,我就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