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隔天,苏池去找了肖扬。
由于吴穆的离去,肖扬整个人颓废了许多,窝在家里,终日不见阳光,明明是十几岁的年纪,此刻却活得像步入中年的老人。
苏池叹了口气。
肖扬那么喜欢吴穆,肯定特别难过。
陈听妄也拿他没办法,他又不在s市,总不能把他拎过来揍一顿。
而且肖扬自己的心结,只能靠自己解开。
按照吴穆的叮嘱,苏池把信封给了他。
“这是?”肖扬感到诧异,接过信封。
“吴穆给你的。”
肖扬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掉落出来两张纸。他连忙捧住纸张,如获珍宝。
纸上写得很多,满满当当全是吴穆的字迹。
一看就是花了很久写的。
而且写得很用心。
每段的末尾还画了可爱的小表情,冲击着肖扬的心结。
肖扬从头看起,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to肖扬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很突然吧,明明前些日子还在和你说说笑笑,此刻却已经阴阳两隔。
说起和你的情缘,其实远早于你跟我表白的时间。从很早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那天你站在陈听妄身后,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你。当时我同学还和我打趣,说你俩长得好帅,我只是笑笑,没回应。
我知道你看到这,肯定会捂着嘴偷笑,毕竟你这么自恋的一个人。
看到这儿,肖扬撇撇嘴嘀咕:“谁自恋了。”
嘀咕完,他接着往下看:
纵身情海,陡生妄念。说来也巧,自那以后我总是处处留意你的身影,和旁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和你打打闹闹。
也许,那时候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存在。
谁知,后来我们越走越近,一步步发展到了今天这么亲密的关系。
可惜命运最擅长弄巧成拙,阴差阳错,不必纠葛。
还记得我曾经说想要蹦一次极,你就真的带我去了。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是有些害怕的,但更多的是畅快淋漓。
感谢你,圆了我曾经的梦想,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希望与温暖。
如今我已不在人世,但心心念念的还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我不知你近来可好,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喜欢熬夜,但从今以后,我也管不了你了。
你要记住,熬夜伤身,酒不要喝太多,烟也少抽。
苦难并不荒唐,它是溶于我文字的骨血,带给我源源不断的力量。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它。正因为疾病,我才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不然,我可能到现在都发现不了。
过往弥荒,我们都可以视而不见。
以后,你会遇见一个很爱你的女孩,记得好好对她,千万不要像对我一样嘴欠。
我真的好爱你啊,可惜我从出生起就注定没有机会去认真地爱一个人。
虽然很难受,但我还是想说,早点忘了我吧。
我不希望你痛苦。
如果那样,我宁愿你忘记我。
好了,我想你看到这,该偷偷抹眼泪了。谁让我了解你呢,你总喜欢伪装坚强,然后一个人掉眼泪。
有时我在想,既然坠落才是常规,为何要让我看见希望,告诉我向死而生?
我想,也许是为了遇见你。
陪你走了这么久,我也有些倦了。你就当我走累了,想停下来歇会。
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这一世,我没活好。若有下辈子,我们来世再见。
我依然感恩万物,感谢他们赠予我们相遇。
话不多说,最后,愿你此生活得潇洒豁达,再不囿于爱恨之间。
此生无缘,还望来世相见。
爱你的吴穆
这信里的一字一句刺痛了肖扬的双眼,白日强装镇定的脆弱在这一刻泛滥成灾。
看到这儿,他再也忍不下去,失声痛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化作汹涌的河流,无声翻涌,浸润痛苦。
怎么可能忘的掉啊?
她连伤痕都像极了爱的宣告。
她泪眼朦胧,笑谈往事斑驳,看淡苦乐,转过身却暴露脆弱。
浮生悠悠,山河依旧。
只是有的人和事,再也无法回来。
杂尘洗净,曲终人不改。
肖扬紧紧攥住纸张,双手微微颤抖,又不敢太用力,生怕把纸弄坏。
悲剧永远比喜剧的冲击感更强烈,情绪的海浪不停往他身上拍打。肖扬不禁停下来思考,是否一切事物都如蝉一样朝生暮死。
他极力稳住波澜,却难止住向自己扑面而来的风。
世人充斥着愚蠢和混沌,可正因为他的存在,她才有了归途。
偌大的房间里,一个人无声,一个人坐如古钟。
思念是无法和解的悲哀,冗长的思念铺天盖地地袭来,细枝末节地疯长。
良久,肖扬垂眸,低声道:“我会的……”
他会的。
不再囿于爱恨之间,活得畅达。
但他不会忘记她。
阿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来世再见。
那时候,你一定要快点找到我。
六年后。
光阴未转,岁月仓皇。恍如隔世间,s市依旧繁华如初,车水马龙。
距离大学毕业过去三年了,如今的苏池,已经成为了s市的资深心理咨询师。
自大二以来,她就开始从事各种各样的心理咨询,经验也逐渐丰富起来。
这天,上级安排苏池去咨询一位病人。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领导十分谨慎,千叮万嘱她一定要好好对待,耐心询问,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可得罪不起对方。
看来对方还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既然那么成功,为什么还会得心理疾病呢?
苏池正疑惑,耳边又传来领导的念叨:“这次见的病人很重要,我跟人家说你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心理咨询师,他就点名要你,你可千万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苏池不以为然,无所谓地冷哼一声。
这么多年,她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精神分裂、躁郁症、偏激性人格……所谓见的越多,面对奇怪的病就越淡定,如今就算让她咨询精神病也见怪不怪了。
领导恐吓她:“你别哼,我跟你说认真的,这次你要是没咨询好,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滚蛋。”
“这么牛逼?”苏池惊讶地张嘴。
那确实要认真对待。
不出意外,对方是个富贵人家的执跨子弟。
毕竟她好不容易才混到心理咨询师的合格证,可不想因为一个病人就结束她的职业生涯。
领导看了看表,催促:“快点进去,病人已经在等你了。”
咨询室门口,大门半遮半掩,里面隐隐约约坐着一位男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池总觉得男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苏池深吸一口气,既紧张又期待地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眼俊俏,下颚凌冽,轮廓线硬朗。男人骨架优越,黑色外套随意套在他宽阔的肩上。
“陈听妄?!”苏池不可思议地惊呼。
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直到他再次闯入她的视野时,过了期的内容重蹈覆辙的进入脑海。
她还是没有忘记他。
挽着苏池的领导问:“认识?”
“嗯。”
不光认识,还很熟。
熟到睡一张床。
“那太好了。”领导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认识的话沟通起来应该很容易,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等领导走出心理咨询室,苏池关上大门,回头与陈听妄对视。
两人像是在暗中较量,谁也不肯先说话,气氛再次凝固。
苏池尝试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或许……我应该叫你陈总?”
“随便。”陈听妄成功地把天聊死。
“那么,陈总——好久不见。”苏池眼镜弯弯,笑得张扬,一如曾经不畏一切的少女。
陈听妄盯着她的笑容,看得出了神。
就是这样的笑容,让他为之努力了六年,甚至不惜白手起家,从零开始创业,再到如今的成功人士。
人人都说他赚得盆满钵满,可谁又知道背后的艰辛?
直至苏池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听妄这才回过神来。
苏池忽然想起今天的正题:“我们来聊聊你的心理疾病吧。”
“没什么可聊的,我不想听这玩意。”陈听妄坐在vip咨询室专属的沙发上,一双长腿肆意伸展,姿态慷懒而冷酷。
要不是为了见她,鬼愿意花着巨资,在这个破房间一边干坐两个小时,一边听人念叨,讲的还都是些无用的大道理。
心理咨询很贵,一次两个小时,六百块钱。
苏池知道这些钱对陈听妄来说不算什么,但也不想白白拿六百块钱,那样心里也不平衡。
苏池来得太匆忙,忘记事先跟领导询问对方的病情,于是问:“我要先了解一下,你得的是什么心理疾病?”
然而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男人薄唇一张一合,冷漠地吐出三个字:
“抑郁症。”
他的语气冷漠至极,仿佛生病的不是他一样。
苏池怔了几秒,张着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她不在的日子里,他居然患上了重度抑郁。
而关于他的病情,她竟未曾知晓分毫。
鲜血流过的每一寸地方都在嘶吼,里面混着混浊不堪的泥泞。
苏池不禁思考:如果她未曾离开他,他还会患上抑郁症吗?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想到这儿,满满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宁可等她六年,也不肯低下头来找她。
飞鸟归于天际,她归向地平线的尽头。而陈听妄却甘愿做一只舟,送她去她无法抵达的地方。
她难以寒凉的热血和赤诚,尚未枯竭的思绪和灵感,它们都来源于她,也来源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