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翌日，由于睡过了头，苏池一如既往地迟到了。到达教室时，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
更要命的是，第一节还是江纬的课。为此，她差点没被他骂死。
苏池没有同意劝退，依旧像从前一样半半拉拉地来上课。
八点钟的白云在浮游，窗边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但校园里总会有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
“铃铃铃——”
手机铃响起，五十多双眼睛瞬移了过来，弄得苏池尴尬至极：“我手机忘记调静音了。”
按规定来说，学校是不给带手机的，即使是拿出来也不行。
但校园里总有几个唱反调的同学，苏池就是其中之一，天天在校园里边走路边玩手机，生怕教导主任看不见。久之，老师也习惯了。
江纬指责：“不是静不静音的问题，你带手机到学校就算了，居然还上课响铃！”
苏池委屈极了，上课被人打电话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所有锅都往她身上扣？
她懒得解释，挨完骂后，把手机藏在了桌肚玩，顺便麻利地挂断了电话。
定眼一看，是苏宴打来的。她肯定知道这个点苏池在上课，打电话来必定是有什么急事。
而且苏宴近期情绪很不稳定，只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儿，苏池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时不时扫两眼未读消息。
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她偷偷溜了出来打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便被接通，苏池率先问：“妈，我在上课，怎么了？”
“你回来一趟，我问你个事。”一个阴晴不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现在回去？开什么玩笑。
苏池眺望远方的学校大门，门卫大爷正一丝不苟地严守在岗位，让人没办法溜出去。
“我现在在上课，出不去。”苏池左右为难。
“你先回来，我有重要的事。”
闻言，苏池再也不敢怠慢，连忙跟江纬请假，一路飞奔回家，生怕苏宴想不开。
这是她唯一一个亲人了。
苏池很害怕失去，所以即使是用了很久的东西也舍不得丢掉。对她来说，它们都有值得回忆的地方。
激情泛滥的年代，大家都是拾荒者。人们偶尔被周遭治愈，但失去带来的痛，往往会伴随人们一生。她害怕得到后再次失去，那种感觉比从未拥有痛苦得多。
到家后，她慌乱地敲开门，看见安然无恙的苏宴，不禁松了口气：“妈，怎么了？”
“我给你看个东西。”苏宴神情古怪，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情绪。
这话引起了苏池的好奇心，她伸过头，看着苏宴掏出手机，划开锁屏，最后点开相册。
直到点开一张照片，她的表情瞬间由疑惑变得惊恐——
屏幕上，赫然是苏池和陈听妄热吻时的场景。
照片的背景是在床上，两人唇齿交缠，衣衫不整，动作暧昧至极，看起来即将要发生些什么。
心脏剧烈跳动着，“咚咚”声渐渐掩盖了耳边的噪音，苏池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地愣在那儿。
仿佛漏了一拍。
怎么会？
由于现实的冲击过猛，机械般的大脑顿时卡壳。那一瞬间，苏池整个人被定格住，停止了思考眼神空洞，仿佛在透过苏宴看向另一个人。
空洞中，一道遥远的声音传过来：“我问你，这是真的吗？”
事到如今，苏宴还相信着苏池，认为照片只是ps的。可事实无法掩盖，苏池也不忍心骗她：
“这是真的。”
“你怎么这么糊涂呀……”苏宴气得不行，右手用力地捂住胸口，后腿了两步。
苏池明白她犯病了，急忙跑到储物室取药给她。
“你怎么能现在和别人做这种事呢？还被人拍了下来，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尽管内心已经崩塌，但苏池还是强装镇定，眼尾恹恹压下多余的情绪：
“这是我同学，那天我们喝醉了，才有了照片上的这一幕。”
她停顿两秒，问：“妈，这照片你哪来的？”
“有人发给我的。”苏宴红了眼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当时还不相信这是你，结果真的是你。”
“对不起。”苏池垂眸，也不知是在跟谁道歉。
既然是别人发给她的，那个人会是谁呢？那天好像也没第三个人在场。
——陈听妄。
一个念头在苏池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她不想相信，但这也是唯一一个最有说服力的选项。
尽管如此，她还在努力欺骗自己。不可能的，明明他们那天还一起喝酒，互相吐露真心，他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
拍照片的人意图很明显，就是想用这张照片气苏宴。可认识苏宴的人并不多，究竟会是谁发的呢？
苏池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和陈听妄替嫁过苏宴的病情。
尽管她不愿相信，但种种迹象表明——
照片是陈听妄所为。
这一切都是他给她下的套，而她却意乱情迷地跳了进去，并且深陷其中。
那些美好的往事在耳边低语，转瞬即逝。身体被凛冽撕碎，化成虚烟，光线一笔一划勾勒出布满血丝的眼球，令苏池看起来憔悴不堪。
她再也受不了刺激了。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和陈听妄问清楚。
下午，苏池发了短信约陈听妄在楼下见面。苏池没去上学，而是守在校门口等候他放学。
没去上学的原因很简单，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愤怒？悲伤？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过了今天，他们什么都不是。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晕染了天际的轮廓，傍晚的风弥漫着凄清的气息。不久，天空下起了茫茫细雨，苏池撑着伞在雨中等待。
细密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头顶的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也扰乱了她的心房。
将近七点半时，苏池终于瞥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陈听妄和肖扬一前一后走出校门，少年眉眼俊俏，下颚凌冽，轮廓线硬朗，骨子里透着一股坏劲，整个人染上一丝狂妄。
陈听妄显然也看见了苏池，跟肖扬说了两句便迎面走来。
“一日不见，妄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帅。”苏池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开门见山：“照片的事，是你干的？”
“你知道了。”陈听妄的回答异常平静。
这话不禁让苏池有些恼怒，想好的话终于派上了用场：
“是，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呢？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陈听妄没回答，静静地看着她，琥珀色的清冽寒眸倒映出她的剪影。
这反应与承认无异。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陈听妄脸上，他没反应过来，头被打得偏向了一边。雨水顺着头发滴下，最终归位尘土。
苏池气极反笑，咬紧牙关，将眼泪反刍，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陈听妄，好玩么？”
“恭喜你，成功了。”
她承认，她爱得太疯狂，也太潦草，这一切短暂得像做了一场梦。
不曾相爱一场，哪来的两败俱伤。
“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但不是今天。”陈听妄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
“告诉我什么？告诉我这全都是你精心计划的吗？”苏池近乎崩溃，身子都在颤抖：“陈听妄，我得罪你什么了？能够让你大费周章来整我。”
眼里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一句句未能说出口的真心。
爱是世界上重如千斤亦虚无缥缈的东西。
人间荒唐，她在他编造的谎言中大梦一场。
“苏池，其实昨天我的话没说完。”陈听妄自顾自地说：“毁了他公司的人，其实就近在眼前。”
“他就是——你父亲。”
一字一句重重地撞击在苏池心上，犹如刀子划过，将心脏血淋淋地缝在墙上。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咽喉，把那些压在最底下的回忆拖了出来，逼着她去直视它们。
“其实我早已经放弃了报复的想法，但我妈最近情绪崩溃，我也没有办法。”
“陈听妄，你别胡说八道。”苏池接受不了残酷的真相，使劲地摇头。
“我没胡说。”他信誓旦旦地与她对视，“苏池，我说了，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不是今天。”
苏池咬紧牙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一句：
“陈听妄，我恨你。”
“我错了，错在不应该遇见你。”
没有回应。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持续了十分钟之久。
苏池没有打伞，反之，将伞狠狠地砸到陈听妄身上，任由雨打湿自己的碎发。
大雨滂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她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恨意沿着血液遍布全身，灼热滚烫。
为何会有爱这么复杂的情绪？痴缠折磨，爱又生恨。
紧接着，苏池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跑去。
——像极了一个狼狈的流浪儿。
她从来都是无家可归的。
“苏池！”后方传来陈听妄的叫声，声音步步逼近。
接着，苏池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拽住。
“你别过来！离我远点！”苏池一把推开他，拼命向前跑。
“苏池。”陈听妄哑声道：“别跟我闹。”
“你再过来，信不信我踹你？”苏池发了疯般地嘶吼。
“你踹。”陈听妄也不躲，就这么站在那儿，孤身而立。
“陈听妄，你放过我吧……”苏池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只是颤颤巍巍道：“你的仇已经报了，我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丢下这句绝情的话，苏池头也不回地跑远，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黄昏尽头。
她不过是转身离开，他的心里却下了一场寒风呼啸的雪。
如薄雾散开般的遗憾，不轻不重地萦绕在十七岁的尽头。
两颗沟壑难填的心无法拼凑成一颗完整的心。他们像一本未翻阅完的书，却只能停留在最悲痛的那一章。
从此以后，他们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