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当晚，陈听妄比完赛车后，就随手把车钥匙丢给了苏池。
“你给我干嘛啊？”她捧着车钥匙，不解道。
“送给你玩玩。”他慢条斯理地回。
拿到钥匙的苏池如果珍宝，毕竟这车可价值不菲。
于是，第二天，六中的门口出现了一辆豪气的scc。
苏池第一次开跑车，多少有点不适应，差点撞歪了学校门口的栏杆。为此，没少挨门卫大爷的骂：“苏池，谁允许你开车来学校了？还横冲直撞的！”
由于她上学经常迟到，久而久之，门卫大爷也就认识了她，聊久了还熟了起来。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按理说，迟到的人是不给进大门的，别人迟到都要出示请假条，而苏池只需要往那儿一站，门卫就自觉地帮她开门。
而苏池的新发色也无疑引起了全校的轩然大波。就算是职高，也很少有人敢染这么鲜艳的发色，更别提这是普高。她往人群中一站，格外显眼，这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议论：
“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苏池不会真的认识校长吧？这样都不管。我要是染成这样，别说班级，我连校门都不敢进。”
“谁知道呢？没准人家家里有关系呢。”
“她家不是破产了吗？”
“哈哈哈哈也对哦。”
……
众人的评价有好的也有坏的，苏池只是不屑地无视他们，自顾自地往班级走。
但凡她在意过别人的看法，她就不叫苏池。
许多人生来就喜欢说教，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指指点点，用倾斜的天平去衡量别人的做法。
大千世界人云亦云，浮世三千扰乱人心，唯独她心里藏着一方净土。
她在世俗的漩涡中挣扎，生长的痛让她鲜血淋漓，她却依然逆着风，美得不可一世。
走到教室，班里一如既往地闷热。四五月份天气逐渐转热，别的班都开了空调，可六班仍然按兵不动，甚至连电扇都不舍得开一下，班主任美名其曰省电费。
而九班空调开得呼呼作响，尤其是坐在风口的肖扬，吹得好不快活，一脸陶醉的模样，就差把头伸进空调里吹。
“妄哥，苏池的新发色引起了挺多争论的。”肖扬一边接受着空调的洗礼，一边回头跟陈听妄讲话，“据说年级里好多男生都忍不住表白了，光是今早就有好几个。”
见陈听妄不答，他接着补充：“你可得抓紧啊，别到时候被人拐跑了。”
“你今天废话好多。”陈听妄挑眉，不悦道。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嘛。”肖扬转移话题：“对了，你母亲最近怎么样了？”
两人认识有五六年了，对于对方的家庭情况自然也了如指掌。陈听妄父母的那些破事，肖扬也都清楚。
“还是老样子。”陈听妄叹了口气，“想到陈峙寻时还是会复发，必须吃大量的药抑制。”
陈听妄跟陈峙寻关系不好，所以一般都直呼其名。
“你爸当年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了，没个十来年估计好不了。”
陈听妄静静地听着，没接话。
陈峙寻虽然称得上是个人渣，但毕竟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也曾是他最敬佩的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那样。
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答案是苏家。
陈听妄死都不会忘记陈峙寻自杀那天的惨状与宋漫的恸哭。
但不可否认的，他对苏池动心了。
起初，他接近苏池只是为了报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她的感情逐渐变了味。
——变得不再是纯粹的恨了。
她是他藏在心头裂缝中的种子，畸形的情感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便再无回头路可言。
哪里有人会是一张白纸，大家都带着爱与恨，往事与阴影活着，只不过有人藏得深，有人藏不住罢了。
而记忆中，他十三岁那年，那个曾在他被打得鲜血淋漓时护在他身前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今晚的晚自习，张杰破天荒地来了一次学校。
众人特地给他举办了一场回归典礼，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
恭贺杰哥回班。
吴穆打趣道：“哟，张杰，你终于肯回学校啦？再不来我都要忘了你长啥样了。”
“你懂个屁，杰哥这是去职高的路上路过，顺便参加一下晚自习！”赵祁元笑嘻嘻地接话。
张杰反问：“怎么，不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吴穆率先鼓掌，几个小弟紧跟着鼓掌。
张杰转身，看见苏池正趴在桌子上，对着本子写写画画。
他不满地发问：“你都不欢迎我一下吗？”
“啊？”苏池懵懵地抬头，然后像看见鬼了一样大叫：“卧槽！你什么时候来的？！”
“……敢情你一直没看见我呢？”张杰更加不满了，“我这么帅一个人站在这儿，你居然都看不见！”
“你怎么不去职高找你的小对象了？”
“分了。”
“你这才谈几天啊，怎么又分了？”苏池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开始列举张杰的恋爱史，“大前天，你刚在社交平台和她官宣。前天，你和她开了情侣空间，换了情头。昨天，你还和她去约会。今天你就和她分了？”
“你就别说教我了。”张杰听着头疼，沉思片刻，他又缓缓开口：“我想和你谈谈。”
现在临近上课，在外面的人很少，给了两人充分的隐私空间，于是他们来到厕所门口。
“什么事？”
“我这几天不在，你就没有感觉到有一点儿不同吗？”张杰的神情严肃，像是在谈论一件一场重大的事。
“有啊！”苏池不以为然地开玩笑，“没人帮我抄作业了。”
张杰：“……”
“还有呢？”他又问。
“没了。”苏池摇了摇头。
张杰又恢复严肃，郑重其事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苏池装傻：“不就刚刚没欢迎你回来嘛，下次我给你举大旗行了吧？”
“谁稀罕你欢迎。”张杰气得不行，说完便赌气般地离开，留下苏池站在原地点了根烟。
那些带着热忱的梦如风般抽离，周遭的一切鲜艳，却反衬得内心更加空旷。
其实张杰想要跟她说什么，她比谁都清楚，毕竟是玩了那么多年的挚友。
可对于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漂了进来，打湿了苏池的发丝。
窗外的雨渐小，心里的雨却愈发汹涌。
——那是独属于她的残缺。
约莫十分钟后，雨停了，虫鸣不止，思念不休。
陈听妄最近的心情很烦躁，连带着整个人都暴躁得不行，谁也不理。
主要原因还是宋漫，她最近状态不佳，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甚至还闹了几次自杀，多亏陈听妄及时发现，这才挽回了一条性命。
望着宋漫胳膊上的一道道划痕，陈听妄很是心痛。
宋漫最终被确诊为抑郁症，住进了医院，而陈听妄也因为她烦躁得很。
这不，他正要出门，前面的路却被几个聊天的同学挡住。
走到跟前时，几人刚好抬头，与他对上视线，然后迅速乖乖地让出一条路，识相地没去打扰他。
离开教室，陈听妄来到六班，约苏池放学出去喝酒。
今天是星期五，放学不用上晚自习，而且就算有，苏池也不上。
犹豫中，只听陈听妄说：“我请客。”
不用自己付钱，不喝白不喝。
于是苏池没多想，爽快地答应了。
说来也怪，自从她和张杰谈过话，他就再也没有跟她讲过话，像是刻意躲着她一样。
苏池第一次感觉自己和张杰的距离如此之远，就像中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怎么破也破不开。
恍惚中，她听见门口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是班长。
“怎么了？”她问。
“江纬有事找你。”
江纬找她，准没好事。
苏池应声来到江纬办公室，他正在泡茶，泡的是网上很火的养生茶，再加上办公桌前的躺椅，她真想给他加个枸杞。
江纬将泡好的茶端到桌子上，语气异常温和：“苏池啊，老师这次叫你来呢，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他从未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跟苏池说过话。对待她，他都是用吼的。可今天这么反常，让苏池莫名惊恐。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纬就开始用他那博大精深的才华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你看，马上也要高三了，同学们都在努力备考。我当然是希望每个同学都能考上的，但也想班级有个好氛围。可现在的氛围你也知道，根本不是备考的样子……”
话说了半天，还没进入正题。苏池忍不住打断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她这人向来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听着也累。
可江纬仍然沉浸在铺垫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我观察了你一段时间，你在学校的时间也很少，也不怎么学习，所以呢，老师想给你提个建议……”
“你就直说吧。”她听得耳朵起茧。
“那我就直说了。”江纬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吐露无比残酷的现实，“校方商量了一下，希望你能退学。”
苏池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从未想过江纬会在如此关键的时期劝退她。
其实她对他的印象是有好转的，至少比别的老师都好。可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在心里建设的伟岸形象瞬间崩塌。
苏池一直以为江纬是个懂学生的好老师，体谅学生的负担，不会轻易放弃每一个学生。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最先放弃的竟是自己。
“其实这也不是老师的意思，是校方的意思，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江纬补充：“老师平时了解过你，你家庭有些困难，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去兼职……”
后面的话苏池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脑海里不停地盘旋着“退学”两个字。
她以为高中就辍学打工这件事离她很远，没想到有一天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往事浮现在脑海，一切都近在眼前，仿佛她昨天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有着花不尽的财产，生活无忧无虑……
后来，江纬说了很久很久，可苏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依稀记得那天自己说的话：
“‘劝退’是‘劝’，对吧？”
“对，怎么了？”江纬不明所以。
“倘若我不听劝呢？”
整个办公室寂静了一秒。
苏池苦笑着，继续道：
“倘若我就是死性不改呢？”
“什么？”江纬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但被劝退还死皮赖脸不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说——我不同意。”
声音无比坦荡，一如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她。
也许，她天生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