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阴云密布,外面逐渐下起了小雨。细碎的雨点打在坑坑洼洼的水坑里,积起了涟漪。
碎雨淅淅沥沥,摇落一江爱意。
夏铭扬撑开伞,伞不大不小,刚好能遮住两个人。
江玥问:“你提前准备好的?”
“我就知道你会忘记带伞,还好我看天气预报。”夏铭扬得意洋洋,带着股孩子气。
“你好幼稚,像永远长不大一样。”她撇撇嘴,望向天空,“夏铭扬,我们相遇那天也是这样。”
“什么样?”
“也是个阴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十六岁的夏铭扬无家可归,成天浪迹街头,也是那个时候,他遇见了江玥。
一个阴天,他刚打完架,落魄街头的巷子里,浑身是血。行人避而远之,唯有她走到他跟前,伸手相救,还递给了他一颗糖。
他不喜甜食,却难得地收下了那颗糖。
仅仅因为是她给的。
自此,他便记住了这个风姿卓约的少女。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夏铭扬奇迹般地发现她居然和自己同校,只不过以前从未注意过她。
按理说,她内向安静,而夏铭扬桀骜不驯,两人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可偏偏命运的巧合,让他们结识,越缠越深。
全校都传开了,浪子夏铭扬竟然在追一个女生。
以前他也谈过不少女朋友,但都是女生追的他,他很少亲自追人。
很多人以为他只是图个新鲜感,很快就会放弃,没想到他日复一日,坚持了大半年。
中间,夏铭扬跟她说过一段话,让她至今无法忘怀:
“我爱你,所以你不需要未雨绸缪,不需要处心积虑地谋划好一切,你只需要坦然地接受就好。”
他爱她,所以她不需要担心。
他会为她抵挡一切风雨,成为她的庇护所。
后来,夏铭扬父母出事,家里急需钱,他辍学打工。
退学的那天,夏铭扬带走了许多。
——包括第一次见面时,她递给他的糖。
其实他一直都没吃,而是保存了起来,珍藏至今。
他带走了一切,却唯独留下了她的心。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义无反顾地跟在她身后。
其实那天,夏铭扬朋友为他办的退学仪式她也去了。
他还是那么的众星捧月,永远被一群人围在中央。
而她,依旧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夏铭扬身边出现了一个更耀眼的女生,妖艳得不可方物。
应该是外校的,江玥从来没见过她,只是呆呆地看着。
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甚至没资格过问。
她没资格吃醋。
毕竟她不是他的女朋友。
江玥看着眼前的女生,胸大腰细,妩媚动人。
也许这才是夏铭扬喜欢的类型。
而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吧。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只是徒留一丝遗憾被月光照彻。
寂寥无声,许是少了些故人情。
她难受得快要死了,慢慢地窒息,却无人倾诉。
如果夏铭扬在,他一定会认真地倾听完她所有的唠叨,然后吊儿郎当地做出回应,坏笑着让她别担心。
可现在,那个人离开了。
那时候,江玥才明白——
她应该是喜欢上他了。
他是她跨越惊涛骇浪的难,披荆斩棘的喜欢。
可惜风吹不来远方的回信,飞鸟越不过无穷尽的海。玫瑰从此开始衰败,三两分的春色终究变成了荒野。
如果他能听得见。
她一定会亲口告诉他——
她喜欢他。
……
再见时,是在夜色酒吧,江玥走错了包厢,误打误撞碰见了夏铭扬。
他还是那么放浪形骸,着迷于酒精度数,双腿随意地翘起,姿态随心所欲,烟尾别在黑色的衣角。
他一眼就认出了江玥,顿时心尖一颤,放下了原本举着酒杯的手。
“江玥?”夏铭扬嗓音微哑。
“是我。”
千言万语止于嘴角。
好奇怪,明明早就有说不完的话,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好久不见。”夏铭扬挪了挪,为旁边腾出一个空位,“不来坐坐吗?”
她没有回应:“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你听谁说的?”夏铭扬有些错愕。
说着说着,江玥红了眼圈:“我亲眼看见的,你退学那天送你走的女生。”
夏铭扬先是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那他妈是我姐啊,亲姐!”
江玥也愣住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她应该相信他的。
不然他们也不会错过六年。
每一段感情都是鲜活不朽的,人们渴望爱,又被爱驯服,一生都在挣扎着寻找爱。
酒精的味道和她颈间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贪婪和欲望如火焰般涌动。头顶的霓虹灯幻化出模糊的光晕,在她朝他走过来的那一刻,一切景物烟消云散。
他只能看得到她。
他的世界只剩下她了。
片刻的温存足以点亮昏暗的六年。
一夜无眠。
世界在下坠,他们在热吻。
连续几天的夜班已经让苏池有些疲倦,上课情不自禁地打起了瞌睡。
以前她只喜欢在物理课睡觉,现在不是,她困得每节课都想睡觉,已经到了喊都喊不醒的地步。老师在上面讲,她在下面睡。
苏池睡得很彻底,不像别人还拿书挡着,她直接趴在桌子上,都看不到头。
“接下来,我们请一个人回答下这个问题哈——”江纬骤然提高音量,“苏池!”
这一喊,把全班吓了一大跳,窗户仿佛都在颤动。
“妈呀吓死我了。”吴穆心有余悸。
然而回头一看,苏池仍在睡她的大头觉,动都不带动一下。
这究竟是得有多困啊?
见苏池还在睡觉,江纬又将嗓音提高了几分:“苏池!”
她还是没醒。
周围的人开始不断地戳她,这才把她弄醒。
“干嘛啊?!”苏池的火气“噌”地上来了。
她有起床气,每次起个床都跟要死了一样。刚刚睡得正香,被贸然吵醒肯定不爽。
然而,下一秒,她看见站在自己桌前的江纬,不禁尬笑两声缓和气氛。
“请你起来回答问题真不容易啊。”江纬面无表情道。
人们常说睡多了头会发晕,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她怎么就忘了这是在上课呢?
好像还吼了一下。
就这样,在江纬友善的目光下,苏池成功地原地起立。这次江纬还算仁慈,没有直接让她出去。
苏池的座位靠窗,她无聊靠在墙边,单手撑腮,一副“思考者”模样。
教室里比较闷,于是苏池打开了窗户。
不经意间寒气袭来,冷飕飕的风灌进外套的袖子里,如尖刀刺入脊骨,外套都略显单薄。
从窗户往外看,群山呜咽,匆忙的城市中人群如蚂蚁般游走,奔腾不息。
“你知道吗?你这样好像站着的思考者,就那个雕塑。”吴穆回头和苏池讲小话。
说着,她还在本子上画了个火柴人,上面的小人右胳膊搭在左腿上,另一只手自然下垂。
看着本子上活灵活现的小人,苏池哭笑不得。
身边有这样一个开心果总归是好的。
可伤痛是掩盖不住的,它昼伏夜出,刺激着每一根麻木的神经。
不出一会,教室里又有人举起了手。
江纬以为他想回答问题,便欣然接受:“好,你来回答一下。”
“老师,苏池她又睡着了。”
江纬:“……”
站着都能睡着,这也是没谁了。
这次,江纬没有训斥她,也没叫醒她,而是继续讲课。
苏池的家庭条件他是知道的,之前因为她父亲是有名的大老板,跟学校提前打好了招呼,才得以过着肆无忌惮的生活。
而现在,苏父去世,她承受的压力想必不小,年纪轻轻就肩负重任,成为家庭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
其实很江纬很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与生活习惯。他私底下调查过苏池,得知她每天放学后还要在店里兼职到半夜后,他便对苏池放松了要求。只要她不闯祸,就不会轻易训斥她。她上课睡觉,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可别的不了解情况的老师就不一样了,例如新来的语文老师,她早就看苏池不爽,刚来的第一天就和她发生了矛盾,从此互相看不顺眼。
但江纬的行为无疑引起了班里同学的争议:
“江纬为什么不把苏池喊醒啊?”
“凭什么苏池可以上课睡觉?”
“她怕不是跟江纬搞上关系了,毕竟就她那为人……”
虽年纪轻轻,言语却无比恶毒。
各种猜测和质疑如泉水般涌过来,将她溺死在海底。
她多想闭上沉重的双眼,从此摆脱世俗,困于梦中。
可惜她不能。
她还有苏宴要照顾。
我们如此轻易长大,又如此迅速衰老。
时境变迁,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肆意妄为的小女生了。
她逐渐开始同寻常人一样,为了逃避无聊而狂欢,最终却发现孤独始终缠绕着自己。
原来人就是这么活着。
从此,一半的她往冰天雪地里赴死,另一半的她向死而生。
下课,吴穆喊苏池去九班找人。
九班,陈听妄的班。
但她还是去了。
走到门口,苏池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喊的人的名字:“你要喊谁?”
“肖扬。”
苏池点点头,这个人她有点印象。
“肖扬,有人找你,你出来一下!”她从门外探个头大喊。
肖扬懒洋洋地问:“谁啊?你进来说呗。”
瞧这排面,两个美女过来都喊不动他。
若是在以前,只要是苏池想找人,那必定是随叫随到,都不用她下座位,自己就跑到六班去了。
可如今,她连喊个人都这么困难。
苏池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她早就不是六中一姐了。
吴穆则坦然地走了进去,邀请道:“今晚我生日聚会,你去吗?”
苏池愣住了,她不知道吴穆今天生日。
她才发现,自己和她的隔阂原来有那么大。
甚至连她的生日都不知道。
“如果是别人,我应该是懒得去的。”肖扬一脸欠揍地答,“但是呢,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过去吧~”
“少自恋。”吴穆对他无语。
苏池刚想说话,她就转过头来邀请她:“苏池,你来么?”
“好。”
这是她父亲去世后,第一次——
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