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拉钩
今夜无云，月明星稀，风里带来了秋的萧瑟。
陆伊说，唯独卫伽琅没有资格劝他放下，简心通还以为是他也曾参与了那件事。但思来想去，更像是斥责卫伽琅没有感情。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简心通很直观地感觉到，卫伽琅的思考方式好像和别人是有些不一样。他过分理性了，以至于很多时候对待人事都有些刻薄。
但那并不是他的刻意所为，那种不在意似乎是因为，他真的无法理解，所以哪怕尽力地模仿了解别人的情绪，表现出来也始终有种苍白感。
他的所有行为，都是源于目的，并为了目的而执行的，弯弯绕绕在他的系统里根本不存在。
理解这点以后，他这个人其实挺很好懂的。
但现在是什么状况。简心通原以为那些话说出口不被暴打，也得被拿刀横在脖颈恐吓一顿才是。
可卫伽琅只是站在原地，眉眼低垂，欲言又止，看上去就像个委屈的，丧家之犬。
他好像的确什么也没做，陆伊的事他未参与，阎起凤的计划，他未过问。哪怕是对待他，也尽了一个队长应有的职责，真心实意并无掺假。甚至刚才被陆伊刁难，他也全接下了，一句话都没说。
而那只是陆伊对阎起凤怨恨的迁怒。
这么一想，是该委屈。简心通心里一软，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毕竟组织需要他的能力才招揽他这一点，他一直都是清楚的。这本来就是双向的利用和需要，所以才叫合作。
那个萧条的身影站在月色下，声音好像隔得很远：“你会离开吗？”
“什么？”
“我不是一定要你留下，但你可以别走。与能力无关，唐窦他们都很喜欢你，我们是朋友。”
“你是在推翻我的推论么？”简心通有些哭笑不得，还记得不久前卫伽琅义正言辞地劝他离开，而现在，他居然在劝他留下。
“我从来没说过我会走，答应加入是有原因的，目的没达到我当然不会离开。”简心通说，“或许你我的目标一样呢，岂不是更好，我们是绝佳的合作伙伴。”
肉眼可见的，卫伽琅松了口气：“留下对你来说是最佳选择，组织能够提供你和家人最安全的保护。”
“我不会背叛你的。”他又补充道。
简心通略一思索：“你是在讽刺胡海明么？”
卫伽琅不答，缓步向前：“我活着，本来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杀了魏川，别的什么也不管。”他将二人的距离不断缩进，问道：“你呢？”
他的气场未免有些强大，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简心通莫名不敢与之不敢对视。他总觉得里面的情绪很奇怪，像是缠绵似的，如糖浆般胶着。
“差不多，总之魏川得死，但如果可以的话，这个拥有能力的世界需要修正。”简心通借着被风吹乱的刘海偏开视线，“别说我大言不惭，只是个希望罢了……”
“好。”卫伽琅伸出手，“来拉钩。”
“来什么？”简心通以为自己听错了。
“来盖章。”卫伽琅很认真地说，“从今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了，在达成之前，你不许离开你绝佳的合作伙伴。”
这种话从卫伽琅嘴里说出来本该很违和，但简心通却觉得不奇怪。这是个留言会画q版头像，喜欢卡通图案的小朋友啊，承诺的时候要拉勾勾也理所应当。
他忍俊不禁，语气宠溺地像哄小孩：“好，那就拉钩。”
小拇指勾起，大拇指盖章。
卫伽琅的肌肤光滑微凉，指腹粗糙，简心通看着自己泛红的指尖触碰上对方白皙的指面，肌肤相贴的一瞬，竟有些心猿意马。
他这才注意卫伽琅说的目标，是他大言不惭的希望。
“这也是你的希望么？”简心通松开手，干笑着掩饰慌乱。
“都拉钩立誓了，再问这些也晚了吧。”卫伽琅歪头看他。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颊上，肌肤凉如月色。
简心通无措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打着哈哈着向前走去：“哈哈说得也是，那就预祝我们早日成功吧！”在他身后，卫伽琅并没有很快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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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旅舍，陆林霖房间里，黄依恋还在昏睡。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瑟缩成一团，紧咬着嘴唇，脸颊通红，像只不安的虾。
陆林霖伸手覆上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还没退烧吗？”唐窦从卫生间走出来，将拧干的冰毛巾递了过去，望着黄依恋紧皱的眉心，她也有点担忧，“怎么会这样。”
睡梦中的少女也没被放过，噩梦连连，她的嘴唇时开时合，吐露出的话语满是悲意。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就让我一人偿还罪孽吧。”
“我好害怕妈妈”
“别那样看着我了！不要”
她脸颊湿透，陆林霖叹息着替她擦泪，将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
唐窦很是不解：“事情都结束了，还总有人时不时地来找她麻烦，无冤无仇的也要来骂几句，丢上个臭鸡蛋，你说她为什么不跑呢？现在连要杀她的都找上门来了。”
“也许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陆林霖低声说，“你听到了么，她说偿还罪孽。就像被什么套牢在这里，承受着这些可以避免的欺侮这是惩罚吧？”
“有人在折磨她。”角落里的韶光突然说，“她有把柄在人手上，会是什么呢？”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众人顿时警觉起来。听出熟悉的敲击节奏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唐窦垂下手前去开门。
“有遇上什么情况么？”卫伽琅开口便问。
“一切都好，快进来。”唐窦焦急地催促着，语气神秘兮兮，“你们猜我们刚刚发现了什么？”
“别卖关子。”卫伽琅径直走到床前，看了眼黄依恋的状态后就坐进了床边的老年椅，伸手招呼简心通，“来，累一天了，坐下休息。”
“你这是什么邀请小媳妇坐怀里来的熟练操作咋没见你对我们这么贴心过。”唐窦翻了个白眼，这俩人出趟门就和进化过一轮一样，“我们刚刚讨论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黄依恋没有离开宛州，大概率是有什么东西拴住了她！”
“与医院的合同？”简心通摸着下巴问，“应该是了，有‘卖身契’在，她逃不出老板娘的手心。”
“诶？”唐窦懵了，“那我们还没推到这一步。”
简心通轻笑：“那你们还不太行哦。”
“所以这正是你们接下来的任务，陆林霖。”卫伽琅下令道，“带上韶光和唐窦，支援简心通去整形医院资料室盗取黄依恋的劳动合同。”
他话一出，简心通傻眼了：“怎么我也去？我们刚路上不是说好”
“你也去，我来看着黄依恋就行。”卫伽琅打断道，望向他的目光不容置疑，“我很困了，别打扰我休息。”
‘城市沼泽杀人从不失手，他发现黄依恋没死之后，绝对会发起第二次进攻。农场的耳目也不是吃白饭的，发现端倪就会立刻展开调查。想必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是我在插手，那么下一轮进攻，就不会是白天那样简单的了。’路上卫伽琅是这么说的，并且信誓旦旦同意了简心通也一同留下。
结果出尔反尔得如此之快。
就这还说不会背叛他，这张嘴可真是说变卦就变卦。简心通不爽地牙痒痒起来，但注意到一旁唐窦他们的表情，为了不被怀疑只能忍下。
“走啦通心粉，卫哥他一直这样，想休息的时候就不让任何人打扰的。看黄依恋那样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我们等回来照顾她就好了，快去快回！”唐窦在身后扒着门框催促道。
“那你自己小心。”简心通咬牙低声说。行吧，反正他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拖累卫伽琅了。
“嗯。”卫伽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
随着屋门闭合的一声轻响，房间陷入黑暗，在一片寂静中，他静静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皮鞘，匕首上的流光清澈冰冷。
宛州的夜晚是很热闹的，婉美整形医院距离闹市街不远，摇摇晃晃的面包车在灯火通明的街道间穿行，慢悠悠的，像只憨厚的胖鼠。
车在第一天就进行了小改装，修好了起步和抛锚的问题，并安装了极其炫彩的led灯条，将所有的玻璃都更换为防窥材质。
笔记本电脑的荧光打在陆林霖脸上，漆黑的方框眼睛为她平添了几分端正的韵味。简心通饶有兴趣地扒在后排的椅子上看着，显示屏上的代码哗哗流过，令人眼花缭乱。没想到这个文静腼腆的女孩居然是技术宅，平时说话都含糊，在数据的战场上傲然地像个将军。
唐窦坐在前排翘着脚吃棒棒糖，椅面放得很低，干净的运动鞋支在副驾台上，穿着热裤，雪白的大腿很是扎眼。她大剌剌地开着窗户，夜晚微凉的秋风混杂着夜市烧烤的烟薰香飘了进来。
年纪最小却被迫开车的韶光看着车窗外行人们被吸引的目光，第无数次无奈地提醒道：“你收敛一下，我们是去偷东西，不是去接受表彰的，能不能别这么张扬，都给人家记下你的脸了。”他说着做了个同样令人记忆深刻的动作，怒瞪了一个盯着唐窦大腿看的路人一眼。
“我大众脸有什么好怕的。”唐窦不以为然，“记下了又怎么样，监控都在小陆酱手上，又拍不到我们作案。”
“好家伙，重新定义大众脸。”简心通在后面唏嘘，“为什么你们能力者长得都这么好看，才这么几天，见到的帅哥美女已经比我前二十年遇见的都多了。”
“我听出来了，你在自夸。”唐窦回身对他做了个鬼脸。
“大胖鼠”无声无息地驶入小巷，七拐八扭，终于把在一处废弃的篮球场停下了车。土面上杂草疯长，许久未打理，硬邦邦的草尖戳在肌肤上，又痒又疼。
唐窦刚下车就窜上一旁锈蚀的破篮球架上，对韶光骂道：“你停的什么鬼地方，故意的吧！”
她“啪”地一声拍在腿上，掌心上一丝殷红：“还有蚊子！”
“忍忍吧你。”韶光捂着耳朵跑开。
“部署完成，记得听候指令。”陆林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对唐窦说，“只有十五分钟时间，我已经打开了医院内所有的电子锁，按照路上规划好的路线来，快去快回。”
“收到！”唐窦在耳边按了一下，微弱的电流声一晃而过，她冲简心通笑了笑，两个小梨涡甜甜的，“跟紧了哦，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小毛贼。”
“好的圣少女！”简心通握拳在胸口锤了两下，“绝对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