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依恋
小巧的包厢内，头顶风扇吱呀呀地转着，四个人围坐在圆木桌前举着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动作。桌上是与成年男子臂长差不多宽的陶瓷圆盘，里面盛满大片的干辣椒，热气扑面而来，浓重的花椒味刺激着鼻腔，让人口腔止不住分泌唾液。
“这家的水煮牛肉很不错。”唐窦率先开口。
“那也不应该拿这个当午饭吧？”简心通握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肉和辣椒的比例目测是二比一，我觉得不够咱几个吃。”
“可以要饭。”陆林霖小声提醒。
“说来桶饭好听点，这家店不用，按个铃就会送来。”唐窦面色有些恼，“几年前可不是这样啊，这老板怎么越做越黑！”
“你来过？”卫伽琅问道。他是在座唯一一个没有拿筷子的人，看上去对这盘下饭的硬菜毫无兴趣，全程捏着茶杯，仿佛里面不是苦荞茶，而是上好的龙井。
“没有没有，我看的大众点评！”她在辣椒里翻了翻，别说牛肉片，连莴笋豆芽小青菜这类配菜的量都少得可怜。
提出午饭来这家店的是她，众人都没有异议，结果踩了雷。几个人在偌大的盘子里挑肉挑得很是狼狈，唐窦忍不了了，当下一摔筷子喊道：“服务员！老板！你们怎么回事！”
珠帘掀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探了进来。他棕色的头发微卷，堪堪触及眼眶，五官柔和，看着很乖巧。此时正腼腆地笑着，左边嘴角沾着点褐色的酱汁，下方有个浅浅的梨涡。他端着个铝饭桶，将它摆到了桌上。
“诶？你上哪儿偷吃去了！”唐窦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好来吃这家的水煮牛肉吗！”
男生一愣，从桌上抽出两张纸擦嘴，看见上面的酱汁后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脑袋：“嘿嘿，小意外。”
“你是韶光吗？”简心通问道。
“你是宇宙无敌简大帅哥。”韶光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正是在下。”简心通干笑道，“这是你本名么？”
“姓甚名谁不重要，你见过哪个超级英雄做了一番大事后留本名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韶光正是我也！”他从角落搬来一把椅子，哼哧哼哧地挤进了卫伽琅和唐窦中间，被后者踹了一脚也不在意，“卫哥，我立大功了！”
“什么？”
“我路上碰见那个女孩子啦，任务目标！”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点开相册放大给卫伽琅看，“是她吗是她吗？”
“发群里！”唐窦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不甚清晰的照片上，一个穿着朴素，扎着低马尾的纤细少女站在街角，胳膊上挽着个编织包，肩膀耷拉着，脑袋低垂，正往包里放遮阳伞。她面前是一排老楼，镂空的破旧铁门上锈迹斑斑。
简心通将照片放大，低像素下少女的脸模糊不清。
“在哪儿碰上她的？”卫伽琅问。
“就旅社出来拐俩弯那条路！”韶光指了指照片右上角，“喏，我特地拍进去了，北山街道爱民巷。”
“这种编织包，一般都是买菜用的吧。”简心通手支着下巴，食指点了点，“包鼓鼓的，还有截葱，这附近应该就是她家，不妨先去找她的邻居探探口风。”
“根据侦察组提供的信息，是这没错。”卫伽琅点点头，看向韶光，“那附近有没有菜市场？”
“有，从爱民巷走过去要六七分钟，我刚吃的土家酱香饼就是在那买的。”
“你还好意思讲！”唐窦又在他的椅子上补了几脚。
韶光也不生气，弯着嘴角拆开一副筷子，眼疾手快地挑出了几片肉放进唐窦碗里，并给她添上了饭。“这不是先垫巴两口么，太饿了和你抢怎么办。”他笑得眉眼弯弯，看得唐窦白眼一翻，也不好意思继续气，扭头扒饭去了。
简心通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又转，看向卫伽琅，挑起一边眉。【这俩有情况啊！】
对方接收到了他的信号，摇了摇头，继续喝他的苦荞茶。【不是，你猜错了。】
简心通拧着眉，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疯狂朝他使眼色。【怎么会，他俩难道不是一对儿吗？我不信！】
“你可以直接说的。”卫伽琅放下了茶杯。
“咳咳。”简心通干咳，“我们什么时候去调查？”
“现在就行。”卫伽琅说着就起身，“我和简心通去找目标的邻居了解情况，你们一会儿吃完去调查那家医院，务必要从老板口中套出目标进入医院成为护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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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烟酒店门前，几顶红色遮阳棚罩下了两个台球桌，几个穿衣打扮十分亮眼的小伙子们正提溜着球杆，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穿着紧身背心，干瘦的身材可见肋骨清晰，牛仔裤，人字拖，发型一个赛一个斑斓。红色炸毛，绿色莫西干，草黄色刺猬头，还有蓝紫色长刘海独眼龙。晌午的太阳晒得人眼花，这才注意到，独眼龙居然穿着皮裤皮靴，耐热性能堪称一流。他身后，一辆小摩托像看门的石狮子，这原来是个机车少年。
一旁的老板和大妈们在唠嗑，吃花生嗑瓜子，边吃边吐，地上一片狼藉。
“小卫哥，原来你一直走在时尚前沿啊。”简心通看着那群少年，由衷地发出感叹。
“我穿着也不那样。”卫伽琅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并且，我没烫头。”
简心通鼓掌：“也是哦，不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么，这摆到我们小卫哥身上就不用，好看的穿什么都好看。”
卫伽琅不搭理他了，径直向大妈们走去。把目标投在杀马特少年身上的简心通大吃一惊，这加入大妈们是很好的信息来源不错，可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手段！
果不其然，还没到跟前，一个阿姨就热闹地招呼起来：“哎哟这小伙子水灵灵的呢！买水还是买烟啊，成年没有？这小店里头什么都没有啊！”
“可去你的吧！”老板将一把瓜子壳丢到了她裤腿上，看了过来，“要什么啊？”
“不好意思，我是来问点事情的。”卫伽琅微微鞠躬，尽量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但天生冷脸，看上去颇有番先礼后兵，不说就嘎了你的意思，“那家‘婉美整形医院’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好像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姐姐之前来旅游做了两次护理，都是在那家店，听说出事故了，看我刚好来这边上学，就喊我帮她问问。”
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简心通本来掐着指头数来着，发现根本算不过来。
“哦哟，那可得让你姐姐赶紧检查检查身上了，啧啧啧。”一个大妈说，“我真的是想想都恶心！”
“怎么回事？”简心通顺势问。
“都上当地新闻了还不知道啊，外省来的？”
“是啊。”
“那个医院有个女护士把医用库里的人工皮换成猪皮啦！给人植脸上，哎哟哟，太恶心啦。”
“我靠，那后来怎么样了？不对啊，她只是换了皮，主治医生分不出来吗？”
“就那个护士操的刀！”大妈招呼简心通过去，凑到他耳边道，“你们可不知道啊，那个护士年纪轻轻的，技术很厉害的！你当这家医院怎么火起来的，都靠她！但她没证儿，就只能当护士，可惜咯，本来大好的前途，可惜是个心理变态！”
“她和她外婆就住这边的自建房，这一般都是本地人租给外地的，几年前她家借了高利贷，爹妈都给收钱的逼死了，家里房子地也给卖完，就只能租到这边来了。”老板说着指向一个方向。
“这老话不就说了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个大妈在她叠着轮胎一样的大腿上猛拍。
“你个不记事的，天天睡过头，人家还帮你接了几多回孙子，积点德吧你！”
“谁要她接了，我还怕她给我小孙儿身上贴猪皮呢！”
这两人作势要吵，一旁的阿姨笑眯眯地看了过来：“哎哟两个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啊，都来宛州读书？”
这是要开始了，简心通瞬间警觉。
以他混迹居委会的经验来看，这是大妈们常见的唠嗑话术，转移话题。突然话头一转，目标就直冲你而来，这时候若不赶紧把话题转回去，那怕是走脱不能！
“是的。”卫伽琅点点头。
你这没眼力见的！怎么就顺着接了！简心通捂住心口。
“多大啦？上什么学？”
“咳咳！”简心通挤眉弄眼。
“？”卫伽琅看了他一眼，意识到简心通不会没事干疯狂眨眼睛，陷入思索，“刚上大学……他工作了。”
这就是你思索的结果？简心通想吐血。
“在宛州工作啊？老家哪里人？谈朋友没有？”阿姨看向简心通。
你到底是心眼多还是缺心眼啊！
“就出个差，老家佚州的，没谈朋友呢，没那个打算。”简心通乖乖作答，给卫伽琅投去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大妈八卦第一招，查户口！此招数直捣黄龙，避无可避，命中后还能触发大量组合技。
“佚州好地方啊，那里人都很会做生意的，喜欢宛州不啦小伙子？”大妈迂回一击。
这只有一个答案啊。“当然，宛州这边环境好，大晚上街上都特别热闹。”
“宛州人很热情的对不啦。”
“是啊。”简心通：想走了。
“你怎么和她们聊上了？”卫伽琅走近，低声说，“问点有用的。”
妈的我怎么聊上了你不知道？
“宛州姑娘也贤惠，那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该讨个宛州媳妇回去！个个都很会照顾老公，还懂讨公婆开心！”阿姨拍着大腿，说得唾沫横飞，“看小伙子你穿得体面，长得也俊，肯定一下就找到了！要不我帮你介绍两个啊？阿姨这里好几个姑娘，年轻漂亮，家里条件也不错的！去看看不？”
不是吧，才对a两下就直接上来开大？
她说着就要起身，这是来真的。
“不用了阿姨，不用了。”他连连摆手，面前突然挡了个人。
“阿姨他还小，不能结婚。”卫伽琅很认真地说。
简心通心说你还算有点良心，就是借口找得好烂。
“都工作了还小啊？几岁啦？你几岁？”
卫伽琅脸不红心不跳：“都十七，他不读书了。”
“哎哟哟，都没成年啊？那是不行。”阿姨很可惜地坐了回去，语气都懒下来了，“这怎么好不读书的，年纪轻轻打工很辛苦的，要本事的。”
“他很有本事。”
“好了好了我们赶紧走吧。”简心通扶额，有时候他真感觉卫伽琅这人缺根筋，“谢谢姐姐们啊！我们还有点事，下次有空再来和你们聊天！”
这一句说出口，几个大妈脸上都笑开了花，摇着蒲扇应他：“好嘞！有空来啊！”
走开几米后卫伽琅一脸不解地问他：“你还想来做什么？”
“来个棒槌，我就随口一说，走吧走吧真怕了你了。”简心通推搡道，“接下来去哪儿？直接去找目标任务还是再去附近问问？”
“去菜场看看吧。”他刚说完，简心通就看见他眼眸变得生冷起来。
有人拦在了他们面前，是那几个杀马特。
为首的独眼龙一脸怒意：“你们要找依恋做什么？”
简心通：“依恋？什么依恋？”
“别给我装，我刚刚可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在问她的事！”独眼龙手指着简心通的脸，语气恶狠狠地，“劝你们别想着找她麻烦，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