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胎记
那个苍白的人形浑身干燥，皮肤像龟裂的土地一样布满裂痕，只露出赤裸干瘦的上半身，从腰部往下的部分全隐没在黄沙之中，长长如蛇尾般摇晃着。
就像是这沙漠巨口的舌头，简心通一阵反胃。这还能算是人吗？完全就是个怪物！它朝着头顶被黄沙死死捆住的卫伽琅伸出双臂，像是要拥抱他一样，嘴缓缓张开，裂口一路向下似乎要将整个头颅一分两半。
“他妈的你这怪物给我闭嘴啊！”眼看它离卫伽琅越来越近，简心通无可控制地冲了出来，朝天上打了一枪。
经过改装的格洛克的后坐力已经没那么大，但初次开枪就单手射击的他还是被震得手腕一酸，止不住后退。
简心通没学过射击，弹弓都没玩过，下意识想打那个人形怪物却怕打不准，只能朝天开枪。但至少吸引到那家伙的注意力了。
它看了过来，那张嘴保持着打开的姿势缓缓转向简心通，布满尖利牙齿的口腔淌着涎水，舌头又尖又长，像蛇信子一样开着叉。
一阵恶寒。不能再恶心了，简心通双手握紧枪柄，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和反感，对着那张血盆大口举起了枪。
“做得好。”他耳边突然听到了卫伽琅那清冽干净的声音，只见那个怪物的脑袋突然向前一低，一颗子弹从它的前额钻出，它整个身体朝前一倒，堪堪稳住。
简心通射向天空的子弹居然拐了个弯，射进了它的后脑！
他看向卫伽琅，隔着那么远，他依旧感觉对上了视线，对方的周身有点点银光忽闪，是他的金属小球。
怪物发出狰狞的嘶吼，地面颤动，那张流沙的巨口迅速扩大，一下就蔓延到简心通脚边。他还没来得及撒腿跑，同样的一只巨爪就伸到了他脚下。
“完蛋。”他暗叫不好，下一秒就被提起吊到了卫伽琅身旁。
“笨蛋，你可以直接跑的。”那个被沙子裹得只露出脑袋的粽子说。
简心通好无语。“这丑八怪的嘴离你那么近，这谁看得下去啊？”他翻了个白眼，话语间整个身体就被沙子缚裹，“不过我大概知道你是死不了的，你那些小球会保护你嘛，我就糟糕了，早知道不这么冲动了。”
“谢谢。”卫伽琅轻声说，“我的能力就是控制物体的移动，但没有多大的势能，如果不是你射出了那枚子弹，我也不确定能不被它攻击到。我最初的想法是用球把它的牙全打碎，还有把匕首可以切割。”
“好厉害。”简心通棒读，“所以现在怎么办，那玩意完全没要死的迹象，甚至被我们激怒了。”
下方那个苍白的人形抱头嘶吼，黄沙构成的直连地心的下身剧烈扭动着，像条发疯的水蛇。简心通头盔的插扣在飞上来的时候松掉了，随着捆绑住他的沙子绳索的摇晃，头盔掉落了，直直坠进地底，发出了一声闷响。
简心通看向卫伽琅，二人一对视都明白了。
“底下是实心的。”简心通用口型说。
“目测不到十米。”卫伽琅也用口型回他。
“啊那也会跌死吧。”简心通有点失望。
“试试再说。”卫伽琅说完，捆住他的黄沙突然散开，那个怪物猛地看了过来，两个没有眼皮的黑色眼珠瞪得大大的，死死剜向他。
简心通一声惊呼，卫伽琅径直坠落下去，周围腾起一片烟尘，几只利爪从中窜出，朝他抓去。与此同时，他手中凝聚了一团黄沙，化作尖锐的利刃，直插下去。
怪物嚎叫一声追了过去，摇摆的身体像一条巨蟒，带动整片土地颤动。简心通吊在半空仿佛被遗忘，像植物杆茎上光溜溜的一朵花苞。他对眼前的一切有些理解不能，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卫伽琅手上那把“武器”确实是沙子化的吧？他说了他的能力是控制物体，连别人控制着的东西他也能抢么？那他这是在别人老巢用别人的技能？
牛逼。简心通脑子里只剩这个贫瘠的词汇来形容。但大哥，你就这么放着我不管了吗？救救命啊，我现在被五花大绑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无缚鸡之力了啊！他在心里咆哮。
底下深坑里黑压压的，像是没有光源的黑洞，让人恐惧。简心通连重物落地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卫伽琅和怪物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不论打斗还是人声，亦或是那怪物的吼叫，什么都没有。他有些不安，但捆住他的根茎相当不安分，让他无心使用能力探听。
脚下的流沙逐渐闭合，他有些慌张地看着束缚自己的根茎越来越细，最后断在了消失的洞口。沙子散落，他直接掉了下来，落入松软的黄沙。没有下沉，坑不见了，卫伽琅也不见了。
肩上传来了触感，简心通下意识回头，只见利爪再次袭来，直冲他的面门。来不及了，他下意思往边上躲避，咬牙做好受伤的准备，只听见耳边风声尖锐，还没来得及闪开，它就从他身上穿了过去。简心通愣住了，利爪又朝他突刺好几回，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一阵猎猎的风吹过，它又砸向他身后，在地上撞出一个不浅的坑洼。
怎么回事，他就像透明了一样，沙子突然无法攻击到他了。
还有卫伽琅呢？他和那个怪物去哪里了。
【哥真是帅得没边了。】
这谁？
简心通呆在原地，耳边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似乎离他不远，但在这句话结束之后就直接追踪不到了，连心跳声也一并消失。
面前的利爪恼羞成怒地裂成巨大的花朵，朝简心通嘶吼，扑面而来的细沙也全部穿过了他的身体。
“小卫哥！你在哪——”有能力者出现救了自己，也许是援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以隐身的姿态出现了又消失，但既然沙子已经没有威胁，还是先找到卫伽琅最重要。
似乎感受到了生气的情绪，但距离实在太远，他没法定位。
“卫伽琅！”这是孤军奋战去了，简心通倒是能理解，毕竟自己的确帮不到他。他无视在自己身后紧跟着，一口一口撕咬，却都咬空了的沙怪。其实还是蛮恐怖的，就像全息游戏，而自己身上这个无敌的出生buff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
地面又一次震动起来，简心通稳住身形，往震感不明显的方向后撤。地面突然破开一个大洞，卫伽琅和那个怪物一起撞了出来。他周身净是黄沙，双手上是沙子聚集成的拳套，每一记都狠狠砸在怪物脸上，结结实实，拳拳到肉。
那怪物腾不出手来接拳，它苍白枯槁的胳膊正无力地招架着空中悬浮着进行切割的金属球，球体穿过他的躯体，留下一个个流不出血的空洞。
它吼叫着，地面升起无数条沙的藤曼，朝卫伽琅抽去，一声声劲响，藤条撕裂空气，卫伽琅挥手，金属球被压扁成片，将藤条根根切碎。
那怪物狰狞的脸上似乎露出讥笑，卫伽琅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拳套突然裂开，化作尖锐的利刺，穿透了他的手心。他吃痛皱眉，猛踹在沙怪胸口，借力跳开，落地翻滚两圈，起身后又无力跪倒，手支着地面用力呼吸着。鲜血从他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滴落在干燥的沙地上。
确实不该冒险下到洞里，未知的危险是不可估量的。刚刚他跳下洞穴，看到的是一片白骨堆积在地，却都是完整的尸骸，身上甚至还有残缺的布料。一旁的地面上有大量机械残骸和发黄发臭的被褥，坍倒的桌椅下一地破损的纸张。
身后那个怪物朝他冲来，他无地降落，只好双臂挡在胸前硬生生挨下一击，被顶落在被褥之中，扬起尘埃一片。借洞口洒下的最后的月光，他看清了那些尸骸的惨象，地上不是没有武器，但他们放弃了抵抗，双手合十，所有人聚在一起。他们直到死前最后一秒都紧紧地拥抱着，没有东西伤害他们，他们是在极端的恐惧之中死去的。
陷入黑暗后，周遭反而出现了光亮，四周和地面的沙土中竟嵌着不少发光的晶体，像钻石一般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的荧光。
在洞里那个怪物没有攻击他，只是睁着那双没有眼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卫伽琅也紧盯着它的动态，余光扫视桌面上有好几张被钉起来的相片。就在他想用金属球剜下一张时，那怪物先发制人，从四面的墙壁上穿出尖刺，想要把卫伽琅捅个对穿。
卫伽琅凭借超越常人的弹跳力踩在了沙刺上跃起，操纵铁皮格挡攻击，冲向那怪物的本体，手上凝聚拳套，一拳砸在了它的左脸上。卫伽琅一拳的力量高达400磅，足以将水泥墙砸开裂，然而这一拳砸下去，怪物的脑袋只微微后仰。脊椎骨骼爆响，它缓缓将头摆正，那凹陷了一块的头骨中央，充血的眼球依旧死盯着卫伽琅，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个似人非人的东西绝非活物，根本找不到杀死他的办法。卫伽琅继续出拳，一记一记将他打退，地下洞穴的范围出奇大，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是那些零零碎碎的晶石。
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脚下突然一空，那怪物趁机咬来，巨大的嘴看着能把他生吞了。卫伽琅顺势躺倒，一脚踢向怪物的下颌，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力，将他顶向天花板。他猛地蓄力砸向头顶的沙壁，跃了出去。怪物紧随其后扑了过来。
他在地上淘了把沙盖上伤口，堪堪将血止住，身后简心通朝他靠近，他吼道：“别过来！”
若不是特制防弹背心的阻隔，他的背部也许会被贯穿。遇见敌人本就在他的预想范围之内，但遇见这种怪物，他没想到。不然他不会带上简心通。本以为这是个控制沙的能力者，或是被能力制造出来的怪物，但那不流血的伤口，不会跳动的心脏，以及击中大脑依旧止不住的攻击。它不是活物，但它就是本体！有过被能力反噬的案例么？
如果这是第一个，那他一定要把它杀了带走。
他至今还没有输过，如果是败给这种没有大脑的东西，这会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卫伽琅看了眼身后的简心通，他正朝他挥舞手上的枪，用手指比着数字，还有十一发子弹。他是真的聪明又听话。
卫伽琅看着简心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后冲了出去。
那怪物阴森地笑着，扭动着身躯朝卫伽琅缓缓靠近，苍白的手臂化作螳螂捕捉足的镰刀状，骨骼形变刺破皮肉出来，没有流一丝血。
没有血液，心脏的功能自然没有用，那致命处必然在脑部。
刚刚那一拳虽然砸凹了它的头部，却未必能伤到大脑，之前几次对它头颅造成的攻击都没有影响到它的行动，要么是大脑已经萎缩，要么就是它改变了自己脑部的结构。毕竟它可以控制骨骼和肌肉变形，改变器官所在位置又有何难。
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的头，整个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