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挡灾
“啊，奶奶您说。”常枫说。
“无论今晚上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发出声音，就当啥也不知道，这是其一。”奶奶语重心长，常枫神经莫名绷紧，“其二，你不能离开你的房间，更不能在里面随意走动，也别去上厕所，就待在被窝里，记住没？”
常枫点头如捣蒜。
“还有，睡前爷爷让小佳给你的平安符要压在你枕头底下，不要拿出来看，也不要摸。”
“嗯嗯，没了？”
“没了，一定要记住了啊！”奶奶立即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所以，到现在为止，常枫依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奶奶是不是相信别人说的迷信的话了？
算了，还是问一下吧！
“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常枫跟着奶奶走出厨房。
话音刚落，奶奶转过身，在常枫这个角度，刚好是逆光，看不清奶奶的脸，只见琼华落了一身，白发闪着微微银光。
“因为，那个女人，她找上你了。”
这话听得常枫毛骨悚然，可转头一想，那女人为什么找上我
她喜欢我这种年轻小伙
不会吧！
常枫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
出了房屋，抬头看见常佳站在厨房门前，手里拿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大概就是爷爷所说的平安符。
“哥！”常佳跑过来，“这平安符是爷爷让我给你的，你可要拿好了啊，只有这一个。”
常枫接了过来:“嗯好。你知不知道爷爷奶奶怎么了？”
常佳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常枫回到房中，按照奶奶说的，把平安符压在了枕头下面，拉开行李箱，掏出手机。
“在吗？”常枫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发了表情包。
对方秒回:“在啊，怎么样？到老家了没有？”
“早就到了，我奶奶的厨艺越来越有进展了，毕业了你来我家尝尝怎么样？”
“……总是说这些话。”
常枫快速打字，屏幕荧光照在他的脸上。
“我刚回老家说了件怪事儿，我爷爷奶奶就脸色不太好看。给我个小小的平安符，又给我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
“啊？真的？什么怪事啊？”
常枫嫌打字慢，直接说了一句语音把事情讲明白。
“真希望你说的是假的，我怕我晚上睡不着觉……”
“唉，没事，就当个睡前故事听听算了，晚安。”
常枫把手机一关，随手扔在了床边，扭头看了一眼月色，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他是睡惯了宿舍里的床，在这里有点睡不稳，翻个身就醒一次。
恍惚中，门那边好像发出了一点声音。
可能是老鼠吧！是老房子了，这不稀奇。
常枫没在意，双手捂着耳朵继续睡。
渐渐地……
他身下似乎也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咣——咣——
常枫瞬间从睡梦中惊醒，摸了摸额头，全是汗。
什么鬼情况？有人在我房间
常枫心惊肉跳，不敢回头。他侧着身子睡觉，完全不敢翻身去看窗外，只能用手去摸摸手机在哪儿，可是摸了半天都没摸索到。
……他妈的手机到底在哪！
平安符保佑我啊！早知道就不回老家了啊！
常枫听着敲床板声越来越大。
声音是从他床下传出来的！
身下是床板……
床下……
有人……
床下有人。
常枫被这念头吓得一激灵，一咬牙翻个身，木床咯吱咯吱响，说不定手机是被扔在那边了呢
手伸出来一摸——
好凉啊！
又是一摸
——怎么还有形状？手机不是平的吗？
常枫闭紧眼，摩挲着手里的东西，冰冰凉凉的，尖端还有硬硬的圆壳。
这是……手指头！
常枫呼吸一窒，瞪大双眼，他刚刚摸到的奇怪东西，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惨白的手。视线渐渐往上移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跪坐在床上，一头墨发遮住面容，垂至棉被，双手自然放落。
这一刹那，常枫印入脑海的有很多。
在他的视角，被子恰好遮住了女人的另外一只手，却下意识认为那手里抓的是掉色的针线、生锈老式的大铁剪刀。
常枫没来得及多想，直接蹦起来蹿到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带着剪刀的女人，使劲拧动门把。
可、可是根本拧不动啊！
他猛地想起那时从门那边，发出的声响是什么了！
是锁门声。
是那个缺德的崽种锁了门！
“爷爷！奶奶！小佳！开门啊！快点开门！”常枫双腿打颤，整个人抖的跟筛糠似的，依然砸门，“开门！有没有人！”
外面万籁俱寂，没有人听到他的呼喊声。
“开门啊！”常枫继续敲着门。
陡然间听到清脆的咔嚓声
——门把手坏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
常枫生平第一次因为恐惧而眼红，冷汗顺着发梢滴落。
针线女人慢慢地向这里移动，沾满血的衣摆遮住了双足，看上去仿佛没有脚。给人的感觉像是飘着的。
常枫开始踹门，瞬间不知道老家的门太过结实是好是坏。他双目通红紧紧盯着针线女人。
算了！拼一把吧！反正都是死！
他倏地改了方向，直接踹向针线女人，接着，常枫不敢置信——针线女人居然被他踹倒了！
她还是实体的怪不得这么僵硬，脚都有点发疼了！
我奶奶随便抡个擀面仗都比你强！
结果下一幕直接让常枫傻眼，倒在地上的针线女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又站了起来。
怎么办？再踹一脚常枫又瞄到她手里还有把剪刀，不敢轻举妄动。
这女的像是石头做的，跟她耗体力根本不行。
要想办法跑路。
常枫赤脚蹦到床上又滚下去，双手举起行李箱准备砸向窗户。
与此同时，女人惨白的手拿起生锈的剪刀，猛然抬起手，向常枫身上刺去——
“啊！”常枫穿着径直从床上弹起来，回头看向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刚才那是梦不可能，梦怎么会那么真实？
那个针线的女人到底是谁？
常枫穿好衣服，即将开门时，心中一凛——门把手是坏着的。
常枫打了自己一巴掌，想告诉自己不是梦。
不是梦，那为什么他自己没有被女人杀死为什么没有砸窗户成功逃脱
锁门声，敲床板声……
对，床板。
常枫弯下腰观察床底，什么都没有。
他抖了个机灵，跑到门那里继续敲门。
“奶奶！爷爷！小佳！开门！”常枫拍着门，经过一夜挣扎，目前精神有些恍惚。他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天亮了，大家都醒了，应该会有人开门吧！
“嘎吱——”
常枫吓了一大跳，门外的常佳噗嗤笑了一声:“哥，我开个门，你就吓到了，至于吗？”
常佳又接着说:“放假啦你还就起这么晚奶奶几分钟前刚敲了敲门，你没回应。我们都吃完饭了，等会儿奶奶再给你做一碗饭。”
常枫似乎没听进去，眼神飘忽不定。常佳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了哥你说话啊？昨晚做噩梦了？”
常佳看着他的双眼，用手在他面前摆来摆去，立时，常枫抓紧了对方的手:“爷爷奶奶呢？”
“在、在厨房。”
常枫径直跑向厨房。
“哥！哥！”常佳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有平安符在不会有事的啊？”
说完，她也跑向了厨房。
“常枫！你来的正好，奶奶又给你炒了一盘菜，来！”
“奶奶！”常枫呼吸粗重，面色发白。
常奶奶觉察到孙子不正常，担心问道:“咋了昨晚睡好没”
好个屁！
“枫枫，你说话啊”常奶奶放下手中的菜盘。
“昨晚，我好像做了个梦，又不是梦，我差点被剪刀捅死了！”常枫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大声对奶奶说道。
常奶奶:“真的？怎么、怎么会小佳你给你哥平安符没？”
常佳:“给了。”
差点死了……是什么意思
常枫把昨晚的惊悚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爷爷奶奶。
“不应该啊，不会这样啊！”常奶奶一下子瘫坐在地，喃喃道，“难道平安符不管用？我孙子可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常枫脑子猛地一清醒，灵敏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字，情绪有些激动，问道:“‘她’是谁？‘她’要干什么？”
“枫枫啊，你先别激动，奶奶今天给你请个道士来就没事了啊……”常奶奶说着卸下围裙。
“请道士来有什么用？奶奶，我当时就差一点被她用剪子刺穿了啊！要是我晚醒一秒……我晚醒一秒的话……”常枫情不自禁握紧了手，指尖陷入在掌心，隐隐约约作痛。
常枫接着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我爸妈那里！”
一旁默不作声的爷爷乍然用辣椒酱的瓶子敲了一下菜板，呵斥道:“你回去也没用！她会一直缠着你！你不想让你父母安心工作吗？”
常枫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搞不懂为什么要回老家。
常爷爷独自去看了常枫的卧室，门把手坏了，床上被褥凌乱不堪，他掀开枕头，瞳孔紧缩
——坏了！
平安符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捅穿，焦黑无比，像烤糊烧焦的薄鱼片。
看来孙子说的都是真话。
裁缝娘见到了常枫，即将害他时，平安符发挥了作用，将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所以中间才会有一个洞。
俗称，挡灾。
躲过了一晚，可全镇只有这一个平安符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常枫和奶奶坐得很近，奶奶许久才开口道:“枫枫，那我就给你直白明了说了吧！”
“她是裁缝娘，因为她是做裁缝的，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常奶奶看了一眼常枫，“在几十年前，那时这里还是个不发达、经济落后的村子。
有一个女裁缝，生意还不错，人也热情，后来就嫁人了。”
常奶奶喝了口热白开，又说:“起初还好，不过那后来的日子，裁缝娘像是失了魂一样，整日哭泣。有好心人问她，她也不说。
渐渐的，她的丈夫以为她疯了，最后也丢下她一个人走了。没有孩子，从此那个宅子就只有裁缝娘一个人。裁缝这个业也不干了，最后投井死了。”
“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害的。”常枫埋怨道。
“我也不清楚，后来每天晚上宅子里都会传出女人的哭泣声，那是他们还不知道裁缝娘死了，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受不了。
某天晚上，几个胆子大的壮汉去敲她家的门，邪门的是，那手还没挨到门，门就被风吹开了，那风吹的也挺巧。他们那群人走进去……”
“然后呢？”常枫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哭声就越来越大了，有个壮汉去找裁缝娘，最后哭声源头在她院子里的井里。这一群人感到不对劲。活人怎么会在井里？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只知道最后只有一个壮汉活着回来了，人都被吓傻了。
那些村民见了，就请来了一个道士，但过程中好像出错了一个环节。结果算是成功了，村民们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哭声。只有几个例外情况，这个事情流传至今，村里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常枫无语地不想说话:“所以我就是那例外中的其中之一。”
什么神仙运气抽奖都没这样准的。
“凡是被那个女人缠上的，都必须吃糯米三天，角落都撒盐，最终这个办法不行了。”常奶奶站起身，摇摇头说道。
常佳不知道去了哪里，常枫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问道:“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爷爷去庙里求了个平安符，原本是防止镇里的人出什么意外，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常奶奶眼角有点湿润。
常枫出去了，踏出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妹妹常佳，身高、体型好像都跟那裁缝娘差不多……
常枫立刻去找小佳，后者正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诶？哥你怎么来了？”常佳回过头问。
“来看看你。”常枫神情有点不自然，摸了摸鼻子。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常佳笑笑。
明显调侃的一句话，但在常枫听来，似乎有别的意思。
啧，他怎么能怀疑自己的亲妹妹呢？太缺德了吧！
常枫答道:“没什么。”
“哥，爷爷去哪里了？”常佳往常枫身后瞟了一眼，漫不经心说道。
“……好像是去我房间里了。”常枫微微皱眉，他也不知道爷爷去他房间里做什么。
“好，那我走了啊。你要是太害怕了出去找人散散心。”常佳动作利索，说完扭头就向爷爷的所在地跑去。
常枫沉闷至极，坐在身旁的石凳上沉思。
妹妹去找爷爷干什么？
话说回来，这次回老家，常佳好像变了很多，又说不清哪里变了。
是青春期到了的问题吗？
常枫出去透了透气，不得不说，绿化是真的好。
村子三面环山，一抬眼便是郁郁葱葱的青山。
他去了最茂盛的绿化带，氧气新鲜，令人心静，几只鸟雀在枝头歌唱。
在歌唱谁呢？
常枫往前走了几步，低头一看——几滴干涸的红色伏在草地上。
草地上怎么会有红颜料呢？
有人曾经在这里作画
常枫带着大大的疑问向深处走去，不远处的树边，好像有人穿着黄白相间的裙子靠在树下。
那款式、颜色是他妹妹最喜欢的。
只是树桩挡住了脸，只能看清个大概。
常枫莫名心头一紧，快步上前，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透心凉
——常佳倚靠在树下，面色惨白如纸，胸口上的布料染上了血，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捅了进去。
一击毙命。
剪刀。常枫下意识想到了剪刀。
是裁缝娘干的！
愤怒、惊慌、不甘等负面情绪交织成了一张大网，笼罩全身，常枫呼吸急促，双手抱头，面色狰狞无比。
他颤巍巍地探了探小佳的鼻息，顿时心如冰窖。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事实。
常佳死了，身体已经凉透了，那么在几分钟前见到过的“常佳”是谁？
这时，终于明白上午的怪异之处是怎么回事了。
平安符不管用，他出来以后，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可是“常佳”连一句问候昨晚的话也没说，直接让自己去厨房找奶奶做饭。
想把我支开不仅仅是这样，出门前还想让我出去找人聊天散心。
为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
对了，她要找爷爷。
为什么找爷爷要把我支开？
细思极恐。
常枫手脚发凉，旋即回过头去找爷爷。
就在“常佳”离开他时，说了去找爷爷，爷爷又去了他房间。
熟悉的地点，亲近的人。
常枫没时间再去安葬真正的常佳，再来不及，就会又失去一个亲人了。
他一路飞奔到院门口，彻底送了口气——爷爷在门口等着他呢！
“枫枫，你乱跑啥呢！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独身一人在外，找不到你可咋办？”常爷爷大声呵斥道，常枫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是幸好没事。
“对不起爷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没事吧？常佳呢？”常枫显然有些心急。
必须找到冒牌货，她的行为太诡异了！
常爷爷:“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盼着我有事你这小兔崽子！小佳刚刚跑去跟我说，要不今天晚上让村里你的朋友跟你一起睡觉，男子身上阳气重，没准就把裁缝娘给赶跑了！你看看你妹妹给你出主意，你却跑到外面，不知道干啥！”
常枫辩解道:“不是，她不是常佳，我妹妹早死了！”
常枫感到毫无头绪，那个冒充他妹妹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枫枫……你！”常爷爷气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你说的叫什么混账话？你妹妹在这儿，你是不是让裁缝娘蒙骗了？”
“没有，不信我带你去看！”
“你给我闭嘴！你是不是昨晚被吓傻了？你说你妹妹死了，那下一个是不是死的就是我了？你爷爷我身子还硬朗着呢！真是满嘴胡话！”常爷爷边说边敲着拐杖。
常枫不想跟他爷爷争吵下去，便一头冲进客厅，也没见着奶奶和冒牌货。
去哪了呢？
“爷爷，奶奶去哪里了？”常枫随口问道。
“去村里问人家要不要帮你！找神婆去了！”常爷爷喝了口温开水。
遭了！奶奶出门了！
“那冒……常佳呢？她是不是也跟着去了？”常枫回过头问。
可千万别！
然而，常爷爷下一句话让他心凉了半截。
“当然跟着一起去了，你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腿脚不方便。”
“去了哪户人家？”
“我怎么知道！”
常枫拔腿就跑。
“滚回来！你又想往哪儿去？非要她们回来了，还要找你不可现在都在给你出主意，可别再添乱了。”常爷爷下达是死命令让常枫原地石化。
不让出门，这可怎么办？
到时候回来只有冒牌货一个人可怎么办？
她完全可以说奶奶和自己兵分两路，结果那一片问完了，回来时找不到奶奶。
说不定就是把……
唉！在家里待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
常枫被禁足，在院子里无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最后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仰望天空。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天色成灰蓝色。
没的办法，夏天天黑的快。
这次睡觉时手里的拿把菜刀才行，为了保险起见，还要再拿个擀面杖放到枕头下面。
常枫去给今晚上做准备了。
“哥！爷爷！不好了！”冒牌货常佳一路直奔院子内，大声叫道。
常枫拔刀的动作一时顿住。
完了！还真叫我给猜中了。
“常佳”单手扶着墙，气喘吁吁:“奶奶、奶奶她不见了！”
常枫握紧了菜刀，冷冷道:“爷爷呢？他还在外面吗？”
“不、不在，哥，你在厨房……洗菜吗？”
洗你奶奶个头。
不过这真是个好时机。
常枫忽然笑了，却又即刻变脸，拿起菜刀冲出厨房，一路跑向惊恐的常佳——
“那我他妈现在就让你给常佳偿命！！”
常枫眼神凶恶至极，活生生像索命的厉鬼。
“哥啊啊啊啊啊——！”
“常佳”失声尖叫，那声音竟像个成年女子。
按正常女生来说，遇到这种情况是直接被吓倒在原地。
常枫潜意识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忘了，在眼前的……是个冒牌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