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瞿舒月从浑身酸涨中醒来,入目的是贺星放大沉静的睡容,他的五官极致秀气,像墨色山水画,又有一抹返璞归真的隽永深远,让人挪不开眼,又不敢轻易触碰。
只能用目光一分一寸描摹。
两人是相拥的姿势,大抵是她腰窝那处皮肤太过细腻柔滑,他在睡梦中无意识摩挲着,常年握笔的指有些薄茧,刺激得她忍不住动了动。
扇子似的睫毛轻颤。
他要醒了。
瞿舒月一瞬不瞬看贺星。
果不其然,如同林间饮水的小鹿遭遇外来者,他眼中尽是迷茫无辜。
瞿舒月笑说:“阿星,早安。”
贺星怔怔的望着瞿舒月两秒,眨了眨眼,肉眼可见,他从耳朵到脖子泛粉了一片,眼神游离不敢看她。
瞿舒月捉住贺星要抽离的手,“阿星不想负责吗?”
“阿星是个坏蛋吗?”
贺星不假思索的摇头。
瞿舒月噗嗤一笑,捏了捏贺星的脸,“我知道,阿星只是害羞了。”
贺星垂眸,承受着瞿舒月揉搓的神色有几分忸怩。
瞿舒月说:“我饿了,身体也不是很舒服,阿星抱我去洗漱好不好?”
贺星这才看清瞿舒月的身体,可见的肩头往下部分皆青青紫紫,都是被他用力吸吮出来的,到了后半夜,他食味知髓,而她乐见其成,被啃咬得疼了也不出声。昨晚完事后,两人摸着黑简单擦拭过就睡了。
贺星出神看着,瞳孔微缩。
“阿星?”瞿舒月又捏了捏他耳朵。
“阿星,我没事的,我刚刚说不舒服只是想让你多疼疼我,你看——”瞿舒月拧了自己小手臂内侧一下,顿时红了一块,她说:“看起来恐怖,但不疼。”
“何况——”
她又顿了顿,看向他的脖颈,起身去够床边梳妆台上的镜子,被子脱落,袒露在他眼前的后背璞玉似的美。
“阿星你看,你也是。”
镜子里他脖颈上也一块青一块紫。
“阿星觉得疼吗?”
贺星摇头。
瞿舒月亲了贺星脸颊一下,他捂着本能去摸那处,像一个小孩端着胖嘟嘟的脸讨吻,被吻得多了昏了,迷迷糊糊用小手按住脸不给人再抹上口水来,娇憨至极。
“饿了,阿星,我饿了。”
“我想吃溏心鸡蛋,还有皮蛋瘦肉粥。”
贺星抱瞿舒月去浴室,在浴缸里放水,挤牙膏,给她洗头,擦头发,还要去衣帽间找换洗的衣服,吹头发,换床单……贺星被瞿舒月指挥得团团转,最后回家换了身衣服下楼做早餐端上来给她吃。
贺星脚步有些匆忙,额上一层薄汗。
瞿舒月拿手帕给贺星擦汗,扯了扯他立领的毛衣,说:“阿星真厉害,知道要遮掩了。”
并非是夸奖,反而是揶揄。
贺星垂眸,把手里的肉粥往前送了送,瞿舒月不接,说:“我想你喂我。”
恃宠而骄。
瞿舒月毫不心虚对上贺星的眼,半晌,她嘴角微垂,小声问:“不可以吗?”
贺星看了看粥,又看了看她露出毯子外的红润的脚趾头,想在思忖着什么,点头。
说是可以,但贺星从没有伺候过别人,舀了一勺粥径直往瞿舒月跟前一放,刚出锅的粥温度甚高,她没多想,一口含住,然后猛地抽来纸巾吐在上面,皱着眉捂住嘴。
强烈的灼烧感激得瞿舒月眼红,泪水顿时充盈在眼眶中。
贺星一愣,不安在他脸上蔓延开来,他僵硬着端着碗,无所适从。
瞿舒月顾不得舌尖上的痛,去碰贺星手上的碗,果不其然,也是烫得惊人,她脸色微沉,“阿星,把粥放下。”
贺星照做,一双黑溜溜的眸跟着她转。
“阿星是傻瓜吗?”
瞿舒月握住他泛红的手,忍不住责备:“这么烫,感觉不到吗?”
第一次的责备。
贺星微抿着嘴,想收回手。
瞿舒月却攥得更近,捧着贺星的手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说不上唇更热还是手更烫。
“烫到了我的阿星,我心疼。”
贺星呆呆的望向瞿舒月的唇,说:“对不起。”
言语中实实在在的内疚让瞿舒月更心疼了,她吐了吐舌,小巧的嫣红的舌尖卷了卷,给贺星展示她的舌头还能正常使用,“好着呢。”
“阿星不用说对不起。”
瞿舒月又低头看贺星的手,问:“是不是急着给我送吃的,你自己都还没吃?”
答案显而易见。
瞿舒月神色郑重,“阿星,你听我说,你是最重要的,谁都没你重要,包括我。”
“你的身体健康,你的各种想法需求的都排在第一位,别人都不能强迫你欺负你。”说到这,瞿舒月面露愧疚,“我为五年前离开那一晚差点伤害到你向你道歉,对不起,阿星。”
贺星摇头。
瞿舒月早就知道,他是不在意的。
只是——
话题重新回归,“所以阿星,你也不能欺负自己。”
贺星握住掌心里纤细的手,“嗯。”
瞿舒月眼中含笑,与贺星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舀了小勺粥,吹了几口气,感觉微温时送到他嘴边。
他后仰头推开,“你吃。”
笑意加深,瞿舒月说:“我这是示范,阿星等下还要喂我的,你想反悔吗?”
贺星只得吃了,温度刚刚好,几乎是一入口就顺着食管而下,让推迟用餐时间而空空的胃好受了些。
“我觉得,阿星吃得太快了,给了我一个不好的榜样,”瞿舒月假装没看到贺星要接过勺子的手,又舀了一勺粥,“这次阿星要慢慢吃。”
贺星顺从含了一会,咽下粥。
“太慢了,小孩子才这么吃。”
国外的导师有次请瞿舒月与其他同学去吃饭,捎带上了自己女儿,五六岁的孩子不喜欢吃蔬菜,被硬塞了一口,不情不愿的含了五分钟才吞下。
当时瞿舒月格外想念贺星,想他吃章鱼小丸子时,猫舌头怕烫,虽吃得慢却眼睛一眨不眨专注看着章鱼小丸子。大概是幼时被饿得多了,他对食物总是有一种别人察觉不出来的热切的渴望。
她想念阿星的一切。
就这样,被瞿舒月以各种理由喂了大半碗粥,贺星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然后抿着嘴不肯再吃了。
瞿舒月只得吃完剩下的,鸡蛋也一人一半,她说:“半个就饱了。”
贺星接过半瓣鸡蛋,蛋黄流到他指尖上,她低头舔食,对他笑说:“不能浪费食物呀,阿星。”
自从两人有了最为亲密的距离,不知是她有意勾引还是他更容易被她吸引,以至于身体总会不合时宜出现过度反应。
贺星猛地站起来。
“阿星?”
他背过身去。
瞿舒月暗暗压下心里的愉悦,转移话题,“阿星,玫瑰与气球好看吗?”
为了给贺星“别样”的生日惊喜,瞿舒月昨天把自己的住处布置了一番,包括卧室:玫瑰铺了一地,堪堪留了一条小径,经过一晚,依然娇翠欲滴,馥郁花香萦绕鼻间,透明气球里装了各色亮片,气球随着空气气流变化轻微晃动,里面的亮片也轻轻晃动,上百个气球,上百汪亮片,汇成了阳光下的浪花。
“好看。”
瞿舒月说:“我记下了。”
贺星疑惑看她。
“阿星呢?记下这些玫瑰气球了吗?”
贺星转了转眼,“嗯。”
瞿舒月这才解释,“等下要清理掉了。”
脚背微重,是半漏气沉下来的气球,贺星怔怔看着它,它在苟延残喘。
瞿舒月循着贺星的视线,把他脚边的气球捡起来,拿了准备好的针把它扎破,亮片撒了她一手,她没理会,从中翻找出一张小纸条,交到贺星手上。
“阿星,打开看看。”
贺星拆开纸条,上面是她的字迹,写着:‘送给一岁的阿星的生日礼物。阿星生日快乐,你的出生让世界上的珍宝多了一种。’
瞿舒月也看到了,笑着起身去次卧。她不允许任何人在此留宿,唯一被允许并且欢迎的贺星如果在这里睡也一定是睡在她卧室,因此次卧被她当成了储物间。她捧着一个箱子出来,让贺星亲自打开。
里面有奶嘴磨牙棒等一岁婴儿的用品,贺星翻到一个小相框,装着一幅油画,画里是一个婴儿在垫子上爬,婴儿相貌竟与他有几分像但又太过稚嫩。
他看着画,有些迟疑。
瞿舒月随手顺着绳子拉下一个气球让他扎破——
‘送给十六岁的阿星的生日礼物。阿星生日快乐,十六岁可以做很多事了,我的勇气分给阿星一半。’
她又去了储物间,捧出箱子来让他打开,十六岁的贺星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是时下流行的游戏机,是一颗水仙花的种子,是篮球与天文望眼镜,是他与之相似阳光与柔风,还有漫天的星辰。
还有一个相框,同样是装着油画,少年趴在桌上浅憩,侧脸与曹妈妈在他十六岁的拍的照片别无二致,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姿态。
贺星凝视着。
他不明白。
但又好像明白了。
转头对上温柔注视着他的瞿舒月,贺星又看了看四周的气球,主动扎破一个又一个,毫无例外都有相框,都承载着她所想象中的他。
有时是生日,有时是某个节日、某个思念至极的时刻所寄存的礼物与他的模样。
贺星慢慢走向瞿舒月,把她拥入怀中。
“阿星,我想再跟你说一次,生日快乐。”
“……谢谢。”
他拥得更紧,仿佛把她嵌入身体里。
这种强有力的压迫让瞿舒月满足。
两人静静拥立了许久。
冬日里睡了赖床又被厚云被压盖着的太阳,终于露了脸,和煦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两人身上。
贺星突然问:“为什么,不给我画一只绵羊?”
十二岁的生日贺卡上,瞿舒月写着:‘送给十二岁的阿星的生日礼物。阿星生日快乐,我怀疑宇宙上有颗星球叫贺星,不然阿星怎么会就突然出现我面前?不想给阿星画一只绵羊。’
瞿舒月怔了怔,笑了,仰视着他,“因为阿星是小王子。”
贺星也怔住,半晌,他终于明白了:《小王子》中小王子返回自己的b612星球前,请求沙漠中的飞行员帮他画一只绵羊。
她不愿他离开,不愿画绵羊。
贺星说:“我不离开。”
瞿舒月又是一怔,“我才不会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