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等闲人笑苍生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铛的一声脆响,长剑从中折断,剑尖掉落在陆离脚边,没了动静。一片绿芽在空中慢悠悠飘落,落在断剑上格外刺目,武攸儿顿时失神。
数十黑衣黑甲的重骑远远的从城门外缓缓走来,战马整齐肃穆,喷出来的鼻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更显神秘。领头那人一身白衣,儒雅非常,很难想象这个像鸿学大儒般的长者,只因远远瞧了一眼枝头新发的绿芽,那叶子感受到气机,便悄然飘落折断钢剑。武攸儿身边侍从紧张的纷纷抽出兵刃,茫然无措。
天地森然,零星飘落下点点飞雪。
“剑神叶清臣”扶风的师傅,也就是剑痴独孤傲,曾问剑于叶清臣。可是叶清臣说独孤傲练的杀人技,实非剑道,两人不欢而散,扶风那时还是娃娃,一晃这么多年却再也没过了。
“武家女娃子,我大唐万千剑术,何其玄妙,何苦舍本逐末学仇老儿四不像的功夫,当真以为天一教能成为你父亲登顶的外援吗”那老者眉眼低垂,仿佛已经看破世事沧桑,温和从容,却自有一股锋锐之气难以遮掩。
身后,黑色玄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叶清臣说话太过直接大胆,一语便戳破了父亲武承嗣的心思,武攸儿一时愣在当场,不敢接话。
“晚辈仇临霄英见过剑神前辈,家父身为天一教掌教,一柄问天剑也曾败尽中原诸多高手,并非什么四不像的功夫”在武攸儿身边的年长男子拱手遥拜,眼中却是桀骜,少年心气展露无疑。
“仇老儿也算聪慧,竟从屈原《九问》中悟出一套剑法,只是贪心不足,只求威力又掺杂了东瀛剑法的狠戾,却失了剑道真意,可惜可叹。论杀人,他比不过独孤傲,论剑道,他比不过老夫。不是四不像是什么。”叶清臣一身剑术冠绝天下,由剑入道,世人又有谁可以与之比肩。可惜的是问天剑就此止步,可叹的是老友裴旻一去十几载杳无音讯,剑道之路终究寂寥,回首处再无一人。
“哇,小娘皮,见人就砍难怪没人要”见来人为自己出头,陆离起身拱手表示感谢,“多谢老先生援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这位小友我且问你,方才如若我不出手,你又如何应对”叶清臣捋着修剪整齐的雪白胡须,面带笑意的问道。日光透过树隙,在地上投下光斑,光柱中飞扬的尘土清晰可见,却犹如一柄柄利剑,锐气四溢。
“什么狗屁问天,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死便死了”陆离无所谓的挑挑眉道“君不见古来圣贤皆死尽,我一个闲人还怕得这些”陆离打了个饱嗝,顺手将还热乎的糖饼抛了过去,对着叶清臣努努嘴“这是谢礼,不是我吹牛,这糖饼的味道是一等一的好。不过饼子钱你出,我身无分文”。昨天一通折腾,鞋都不知道摔到哪去了,跟别提死重的铜板。
“哈哈哈哈,你这浑人,也罢,老夫就受了这礼。”看着懒懒散散的陆离,叶清臣笑道“鹰立如睡,虎行似病,聪明不露,才华不逞,小子,你不错。”陆离哭笑不得,他一个懒人被这么夸竟是厚脸皮的承认了。
“剑神前辈世外之人,朝廷缉拿妖众,这等办差的俗务,前辈也要插手吗”面对大唐剑神,武攸儿即便再骄横,此时也不得不收敛起性子,但是怎么肯咽了这口恶气,言语间拿朝廷压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纵使你是一代剑神,难道还敢挑战皇权不成。
“朝廷办差自有法度,左相府的人也不是你随便说拿就拿的,更何况你无官无职,就是你爹爹,政事堂议事见了左相也要行礼。”叶清臣淡然一笑,只觉得娃娃间的事也算乐趣。
“这个破衣烂衫的小子什么时候是左相府的人了,攸儿虽然年幼,朝中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武攸儿这是在骂裴旻以大欺小呢。
“小子,接着”裴旻也不气恼,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抛给陆离。
陆离抬手接过一看,是一块铜鎏金令牌,正面饕餮云雷纹,刻“宰相府”三个大字,翻到另一面,刻“奉旨设立宰相府,处理一应事务,令”裴旻道“现在是了,宰相府客卿令牌,谁敢说他不是宰相府的人”
“荒唐,他一介山野村夫,怎么能当左相府的客卿”武攸儿简直气炸了,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偏袒妖人,叶清臣老儿也太没有把她这个魏王最得宠的女儿放在眼里。
“我剑神的徒弟,难道没有没有资格当一个小小客卿”这话倒是没有毛病,他叶清臣作为大唐剑神,即使面圣也御赐的不用解剑,他的徒弟,哪个敢讲他没资格。
这武攸儿是见谁点谁的性子,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也不知是有知无畏还是无知无畏,这也难怪,天下权力就集中在那么几个人手里,说到底,在她眼里,天下姓武。
“喂,老头,人情归人情,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的徒弟了”陆离可不管这些,好好的一顿早餐被人扫了兴,翻着白眼就很无语,虽然好像做剑圣的徒弟自己也不吃亏。
“拜师礼我都收了,虽然你看起来资质鲁钝不太聪明的样子,好在为人倒还不错,老夫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叶清臣咬了一口手中的糖饼,一脸得意。
世人皆知,剑神从不收徒,专心剑道欲通天人。要是知道,一块糖饼便能成为剑神的徒弟,习得世间最精深的武学,甚至直达天听,那些习武之人,寒窗士子还不得疯,想必也是哀嚎一片。
一旁完全把武攸儿当空气的扶风,事不关己似的平静的喝着茶水。听到剑神收徒,这才心中一动。天下气运不能全赖于一人手中,他有如此际遇也是好事,只是左相府为何盯上了这个少年。左宁,这个横空出世的纨绔宰相,年少得志身居高位,难道也存了登顶的妄念?武氏坐了李家的天下,很多人的想法都被冲击到了,心思也都活络起来。
“武攸儿,你年弱慕强未有定性,不知何为真情真性。世间情爱万千,遇到是缘,不遇到也是,自有天意,你且去吧。”看来这扶风对武攸儿当真无意,说话如此决绝。
“不要说了”也顾不得剑神在场,武攸儿断剑横扫,斩向二人。
啪的一声脆响,那镶满珠玉宝石雕工繁复的宝剑,又短了一截。不同的是,这次一柄青玉吞口的宝剑飞来,击断武攸儿的佩剑后,斜斜的插入雪中,而后,剑鸣不绝于耳。
“卧槽,牛逼啊,这剑都超音速了。”陆离看着身后处,远远走来的,便是先前在林中见到过的莲冠青衣少年。
“李观棋,行,你们左相府好样的,我们走”见事不可为,武攸儿也不拖泥带水,狠狠一夹马腹掉头便走。
“观棋,你也来了”裴旻见那青衣男子,面露欢喜之色“看看,老夫收的徒儿如何”说完,自己先满意的捋捋胡子,实在没忍住又放声大笑起来。
陆离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好笑的。
“见过老师,这位小公子当是刚从碎叶城而来吧”李观棋名如其人,温润如玉,又有一股纵横果断的英气,剑眉星目盯着陆离看了良久。
“我只传了你一式浩然剑,算不得你师傅。”叶清臣摆摆手道“非是我不收你,只是你的机缘不在我这里。夫万物之数,从一而起。领悟我一点浩然真意,后面的路要你自己走”。
陆离看着一脸高深的叶清臣,被秀的一脸。侧过头一看,扶风依旧一副木头脸,完全看不出这是刚气走一个女子的样。
“走了”沈扶风扔下这两个字头也不回飘然而去,热热闹闹的场面终于清静些。
“还真是个怪人”刚才还在闲谈,现在扔下两个字人便走了,陆离觉得自己在装13界的地位受到了撼动。
这两天发生事情太多,乱糟糟的。现下走了一个,陆离看着街角焦急寻来的雷万钧,心知元老头的伤势恐怕难治,于是开口道“剑神前辈,有个人还得劳烦你救治。”
“好小子,老夫吃你一口饼,倒生出许多事来,”叶清臣堂堂一个剑神,却被眼前这个小无赖讹上了“也罢,先回城主府,省的日后那老小子埋汰我出工不出力”。
飒飒西风拔云起,飞雪如箭满征衣。
玄水旗和锐金旗汇到一处,若是有个中军大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战事再起。虽只是百人,却有千军万马一往无前的气势。
只是这杀气隆盛的一幕,领头的却是奇怪的组合,白衣老者自不必说,青衣少年也有一番沉稳气度。单单是这红衣浪荡子,见那战马行的稳当,便盘腿坐在马鞍上,摇摇晃晃,好似富家公子出游狩猎一般,瞬间谐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