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千问
“褚胖子，听说你珍宝阁搜罗天下奇珍，想必对世间珍奇物件都十分了解”听到陆离喊他胖子，褚掌柜却仍是笑脸不减。这个不知来历的红衣少年，虽然出现方式十分诡异，但实际上应当跟褚无量关系不大，毕竟他只是个做买卖的生意人。只是不知为何，褚无量有意无意的，一路都在旁敲侧击陆离的来历。
听到陆离发问，褚无量笑道“世间奇珍何止千万，不才也只是略知一二，倒是此次，确实运了不少珍品，其中不乏魏王交与在下，赠与碎叶城主陆知远的礼物。”
以势压人的话陆离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何况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陆离掏了掏耳孔，向胖子弹了去，漫不经心的问道“这其中，不会恰好就有交趾进贡的瑞龙香吧”
“瑞龙香！”原本悄悄凑到一旁，竖起耳朵听雷万钧如何说辞的众多行商，听到这三个字脸色变得十分怪异，而原本理直气壮的褚胖子，更是冷汗直流。
都是做买卖的，虽不是专营香料，但也听过瑞龙香的大名。瑞龙香产自交趾，十分稀少，有一两瑞龙一两金的说法。价格昂贵自不必说，此香清雅，香味寡淡几不可闻。却有一桩特异之处，此香的味道对于野兽，就如发情期闻到了母兽的味道，令野兽神智癫狂，这是行商走货的大忌。褚无量既然是商队领头，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原本香料和茶叶混装，就不合常理，当时众人未及多想，现在看来，恐怕是为了掩人耳目有意为之。
不待褚无量开口狡辩，一小块烧焦的香料从天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褚无量的脚边。原来是一直盘坐车顶闭目养神的扶风，此时也睁开了眼，平静的说道“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商人可以掺和的，回去告诉你只会争权夺利的主子，他的愚蠢，会葬送整个武氏，累及天下，叫他好自为之。”
铁证如山，褚胖子像是被抽了筋的鱼瘫坐在地上。
“你小子倒是眼贼”陆离也是褚无量放火时，才发现的异常，没想到这闷瓜一样的扶风，倒是个心细的主。
陆离正要开口，不远处传来整齐的金属碰撞的摩擦声，“小校探路，余部午时前赶到”淡淡的吩咐声，声调不高，却极具上位者的威严。陆离侧过脸一看，一队身着明光锁子甲的兵士，整齐有序的向他们来时方向开进。骑在马上发号施令的人头戴莲冠，身披青衣，却不知是什么人，竟有如此权势。
而在不远处，另有一队守城的兵士，盘查的百姓，偶有被带走，在旁边列成一队，却不知押往何处。
“这些是搜捕的天行者，押往军中看管”雷万钧见陆离对这路卡好奇，便并驾解释道。既然吃的走江湖的饭，江湖上的事自然是要知晓一些。
“什么是天行者”陆离突然来了精神，他正发愁没有线索，机缘巧合这儿竟然也有天行者。
“不知道”雷万钧摇摇头，据雷万钧所说，这天行者似僧非僧，似道非道，却又不是江湖人物，一不打家劫舍，二不杀人越货，反而严格自律引人向善。似僧人般苦修行善却不受香火，似道人般清心寡欲却乐善好施。
“这可奇了怪了”打着宗教幌子骗财骗色的他见过，地痞无赖自称行侠仗义实则男盗女娼的他也见过，可像天行者这么奇怪的，简直匪夷所思，陆离隐隐觉察出有些不对劲。
“原本朝廷也都这般想的，甚至连圣人也不在意此事，但是”似有什么忌讳，雷万钧顿了顿接着说“这些人不像宗教，他们不拜偶像；不设堂口，他们没有首领。涵盖了百业，外人无从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因为他们常说“世事无常，天行有道”，所以才称他们天行者。”
“那他们图什么”陆离也是不解，碎叶城中失踪的年轻人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失踪前行为举止一切正常，甚至失踪后，发现他们都是打包好行囊带走了自己的衣物，这说明他们并非受到强迫，而是自愿出走的。
“是啊，他们图什么呢”雷万钧跟着说到“因为看不懂，所以恐惧，临出发时听说已经朝议要全面搜捕，敦煌城扼守东西要道，没想到已经先行一步”。
看来有必要入城探查一番，陆离也不再多言，随着车队不多时便已临城下。远观时敦煌城如庞然大物坐落天地间，真正走近，陆离才发现在这座巨城面前，人的渺小。单单是城门上一颗铜铆钉，就比马车还大。
入了城，各行商再不提雷万钧赔偿之事，各自寻找自家联络点商量后事。雷万钧也算交了差事，让镖局兄弟各自安顿，忙带着快油尽灯枯的元载寻医治疗。
不知为何，扶风倒是一路跟着陆离。要了面片汤和饼，又香又脆的油炸糖饼吃的陆离连舌头也要吞下去，人间烟火气，最是暖人心，都说味道是最长久的记忆，陆离狼吞虎咽着这些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味道，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世间真有长生不死的神仙？”此前经历种种，陆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不断被颠覆。不是他野心勃勃贪图长生，只是，当糖饼咬进嘴里的一刻，他承认，他，想家了。
儿时，夏日，自己和母亲坐在院中纳凉，追着电视剧啃着西瓜，嚼着糖饼，便是这个味道。可是，现在自己却不知身处何处，就像一个在时空里流浪的孤儿，找不到家的方向。既然玄牝之门是一切的开始，又是一切的终结，是否意味着自己只要揭开这个秘密，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回家。
“人道渺渺何所依，仙道莽莽无根蒂，鬼道乐兮可有悔，长生不死是否存在谁又知道呢，就算有，福吔？祸吔？”扶风摇摇头，天下禁法，想来这些禁忌也是被朝廷所忌惮。
“那炼神者是怎么回事”昨夜，那叫鹤无颜的怪人，口口声声说自己逃跑的本事叫长生诀，那只不过是裴旻秋水剑诀中演化的身法，除了身体轻快些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
“教你长生诀的人没有告诉你吗”看着陆离一脸疑惑，扶风仔细道“也难怪，嗣圣年后，炼神者寥寥，不告诉你也是担心你的性命。”
扶风像是陷入沉思，缓缓说道“ 你觉得沙石草木有自己的意志吗，如果有，他们的意志是否依赖他们的本体存在这个世界上？世人傲慢的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可是人到七十古来稀，相较于万古不变的磐石，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炼神者认为，世间万物皆会腐朽，唯有意志永存。炼神，修的便是自我意志，当你的念力足够强大，便可以摆脱本体，穷极洪荒宇宙，与天地共存。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长生诀，修的便是意志，修的便是自己，修的，便是那遁去的一。世界因你而存在，一生万物，万物归一。”
“可是如何做到意志不灭”陆离还要再问，余光却瞥见一群人径直朝他们走来，
“沈扶风！果然是你”一声娇骂声，声音未到，鞭子先到了，一个裹着貂裘的女子高坐马上，举着皮鞭抽来。却被身旁披着大氅的男子横剑拦下，皱眉道“攸儿，少生事端，李观棋怕是已经走到我们前面了。”
敦煌城人群熙攘，但是像他们这样一群人鲜衣怒马堵在路中，依旧极为扎眼。
为首的男子年岁稍长，虽不及冠，终究是持重一些，劝说道“大事要紧，左宁身居宰辅之职，竟管起地方治安，以除寇为由，让李观棋领地方三百州兵在漠北搜捕，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师妹，“临”字卷卷文突然消失肯定和此事有所关联，事关我天一教入主中原成为正统，耽搁不得。”
“哼，李观棋仗着自己是皇亲，也敢插手我武家的事，百尺楼炸塌的事还没处理完，偏偏跑到这距石城横插一手，改日见了圣人，定要狠狠告他一状”说话的女子，正是长安城也敢纵马扬街的武承嗣小女儿，武攸儿。“沈扶风，我身为县主，哪里配不上你。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为天家卖命的狗奴才，竟敢折辱于我”
“店家，店家”陆离眼看着现在问不成了，咂嘛着嘴，完全无视剑拔弩张的场面，招呼着老板“再装些糖饼子，包好些，别叫人熏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过了粪水，影响生意”。
“小小贱民，行迹如此放浪，定是鬼游宫妖人，引颈受死”武攸儿瞪着眼睛怒斥道，眼前这个红衣赤脚的清秀少年，一头及腰的长发只用草茎潦草的的束着，看衣着比一般山民还寒碜些。自己身份何其显赫，更是新罗国教天一教掌教仇问天关门弟子，习得一身武艺。竟被一个贱民当街羞辱，若是传回神都，还不知道被旁人怎么笑话。多说无益也自失身份，想到此处，武攸儿也不下马，弃鞭抽剑，一招千问斩便要陆离血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