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狐狸城堡
电影拍摄周期很长,从六月的夏日反复到十一月囹圄也还在按着拍摄日程走,吴秉星定下的时间是在明年一月结束,现在也差不多走到两个人物的成长中后期。
这个时期的展平和韦立对手戏很多,且大多都是极具冲突戏份的打戏。
吴秉星拿着剧本跟他们两个讲着一会儿要拍的戏,“一会儿的打戏,你们就按照现在的情绪去演就行,现在的角色熟悉度即然有了就千万别掉。”
魏恒点头应了应,看着覃思宜的苍白的面色不放心的问,“思宜姐,你没事吧?”
这几天的戏很集中,打戏又多又杂,大多数都是要拍到深夜,覃思宜连熬了几个夜戏也没怎么休息,昨天的那场雨戏又淋了很久,现在这会也是有点晕乎的。
覃思宜虽然头是晕,但好在精神头还可以,“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吴导,开拍吧。”
“行”,吴秉星跟道具组示意着开场,记场板又再度出现。
这是一场展平已经换名卧底了一年后,顺着她追查的线索找到了这条线背后的控制人,这时的韦立也在逐渐壮大自己,他虽然没有认出展平,但对警察天然的防御和对对手的不信任,让他本能的怀疑展平的身份和接近他的目的。
嘈杂嚷乱的街道,魏恒和覃思宜顺着指定好的路线跑,本就混乱的人群因这两个人突然的冲入变得更加杂乱无章,两人按照武术老师设计的动作在指定位置过着招。
拍戏本身就是在演绎角色的生活,可生活都是变幻莫测的,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按照原定的戏份会有一辆车横穿进他们两个中间,打断他们的对手戏,也让韦立在这次追逐里逃脱,可前天的夜戏把路打湿,再加上这里的路都长着不少的杂草,拥攘的人群挤着两人,覃思宜忽然一阵眩晕,脚踩在湿草上虚浮的歪了下。
魏恒下意识的去扶她,吴秉星也紧急喊了声,“卡!”
群演散开,叶杉跑了过去,“思宜姐,没事吧?”
覃思宜顺着叶杉的手撑着站起来,顺势退开魏恒的怀,“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吴秉星也顺着人声问了句,“思宜,怎么样啊?”
“吴导,我没事,还能拍!”覃思宜站着缓了会,那股眩晕感也稍微散了不少,撑着精神把这场打戏拍完。
今天的戏份不多,就只有这一场,下了戏,覃思宜就想跟吴秉星打了招呼回去休息,没想导片场的音响突然想起了歌,随着来的就是魏恒推来的生日蛋糕,蛋糕车停在她面前她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难怪陆白川昨晚会给她发信息,说着要来找她的话。
“思宜姐,生日快乐。”魏恒把礼物递给覃思宜。
“谢谢”,覃思宜说着又对着大家说,“谢谢大家,我都忘了。”
吴秉星:“现在记起来了就好。”
连续熬几天夜戏的剧组都在这个生日到来时放松下来,覃思宜分完蛋糕,就被电话叫了过去,里面是已经失联了几个星期的时欲,“思宜,猜猜我在哪儿?”
覃思宜没陪她玩这游戏,通过手机传来的背影音迅速拆穿她,“在机场吧,背影音太明显了。”
“我又没想瞒你,是想让你猜我准备去哪?”
覃思宜逗心上头,“准备去哪啊,时大记者?今天可是我的生日,你不应该来我这儿吗?”
时欲也没再问,直接说出,“行,覃大演员,我这就来啊。”
覃思宜一愣,“真的?”
时欲:“真的,准备安检了,大概晚上八点到,给你庆祝生日。”
覃思宜一想着今晚还有陆白川,突然的一个想法冒出,声音都雀跃不少,“行,我给你发地址,今晚带一个人见你。”
“谁啊?”时欲很是好奇这个人,能让覃思宜说起时这么高兴。
可惜覃思宜不给她答案,“猜啊。”
安检声也毫不配合的打断她继续询问的话音,覃思宜听见了声音,截住她的话,“行了,上飞机吧,也没几个小时你就知道了。”
“行吧,等着我啊。”时欲说完把行李箱放到了安检带上,挂掉电话,心里还在思索着那个人。
能让覃思宜有这么开心的语气的,除了她亲近的几个人,也没什么了,再说她这些年亲近的人她也都知道。
飞机上升划过蓝天,俯视了地面,陆白川从警队里出来,看了眼手机,临近他们约定的时间,开了车就往片场赶。
时欲下了飞机就跟着覃思宜给的地址打车赶了过去,她到的早知道覃思宜的身份不方便就站在停车场的电梯口等她,看着手机显示的人笑了笑接起,“怎么?你们实验室今天不忙了?”
“再忙也不能不管女朋友啊。”
时欲懒得听他贫,“方祺,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嘴贫啊。”
“那这么多年了,你不还是喜欢我。”方祺一向的嘴欠。
车轮打转倒库的声音贯响整个空间,时欲把眼睛移了过去。
“滚,别忘了,咱俩是你先告的白,我”,时欲说着看见从车里下来的那两人愣愣地爆出一口,“靠!”
不明原因的方祺翻着手里的实验记录换了边手,“咱能文明一点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欲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截住了,“陆白川!”
“什么?!”方祺惊的手里的本都掉了,“你见到他了?他真回来了?时欲?欲姐?祖宗?宝宝?”跨洋电话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的呐喊,“人呢?”
时欲也是诧异的,覃思宜说要带人来见她的时候,她就该猜到的。
那么高兴、幸福的语气,心里想着的人还能有谁啊。
她抬起手机对着大洋彼岸那头的人说,“方祺,他真的回来了。”
时欲视线下移看着那两人紧紧相握着的手,自己都没有发觉声音里的哽咽,“和思宜一起。”
方祺攥在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句完美的粗口,“操!”
如果不是因为实验室在国外,方祺觉得就以他现在的心情他都能直接杀到云南去揍陆白川几拳。
想问问他为什么明明当初说好的下了飞机就会给他们回信的,明明说了不会失去联系的,但还是让这十年处在一个无所知的空白中。
方祺挂了电话,靠在实验室的门框上点开了微信里被置顶的微信群。
还是那个中二又傻气的名字,却从陆白川离开那天起就没人再说过一句话。
他们六个在时间的岁月长河里,一步步的坚持着自己理想,又一点点的和彼此分离,散落在世界各处,却还是那么不约而同的在这个少了一个人的群里永久的沉默。
似乎大家都在等一个信号,一个重新开启“一中六人帮”的信号。
方祺看了很久,最后还是笑了,笑得开心又傻,点开那个群,更改了群名。
系统显示在沉默已久的群里,像是死寂良久的湖面被落下的小石子重重砸出漪涟,震荡了几个人的世界。
“方祺”修改群名为“欢迎川哥回归帮派!”。
“叮咚”的提醒音在时欲手里震起,她低头看了眼这熟悉语气的傻名,忍不住的笑着。
覃思宜走来就看到这幕,“笑什么呢?”
时欲抬眼看来,把手机递到他俩面前,打趣着,“还能笑什么啊,笑方祺和他川哥十年不散的感情啊。”
时欲的性子和陆白川多少是有点像的,虽然不喜欢整煽情那套,但该少的话一句也没少。
她晃了晃手机,朝陆白川开口,“陆白川,我男朋友说,欢迎你回来。他女朋友也这么说。”
一句话,简单又清晰的说明了所有。
陆白川看着白色光屏上的灰色字幕,很小却很显眼,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方祺熟悉的语气,三条白色的信息条一起在他的瞳孔里跳出。
沉了许久的热闹因他而回归。
林越:【这么什么意思?!!方祺,给老子出来回话!!!】
秦宋:【意思是陆白川回来了。】
方祺跟着后面没回话,发了一堆的彩花炸满了这个鲜活的群聊,接着就是那么熟悉的清一色礼花。
红蓝的彩条一个个的顺着屏幕下落,陆白川距十年之久又重新感受到了他当初离开江台时在机场安检处看到的五个人来给他的灿烂。
那年的他们顶着暴雨,却带着满身的灿烂站在几米之外的地方,一个个都说着要回来,现在又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一个个都在庆祝着他的回归。
这群长大的小孩好像被这个信号又打回了那六个长不大的少年、少女。
覃思宜选的这个饭店人不多,为了避免被跟拍,饭店的私密性也很好,覃思宜连续熬了几天的夜戏本身精神就不怎么好,现在又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寻着陆白川怀去靠。
时欲端着酒杯抬手去戳覃思宜的脸,“这么快就喝醉了。”
覃思宜酒劲上头,神经反应也变得缓慢感受到不舒服也只会本能地靠在陆白川的怀里挣扎,但她这挣扎反而更像是一种小动作的撒娇,散开的发丝随着她蹭来蹭去的动作不停地在陆白川的脖颈上扫动,激的他耳尖又泛红。
陆白川看着这个无意识扰乱心绪的小狐狸,只能笑着去控住她的脑袋让她安安静静的靠着,又怕动作让她难受还在最后哄溺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随意问了句,“她大学经常喝酒?”
“其实也不经常,就是大二那年阿婆开始住院以后,心理压力太大,才一个人偷偷背着我买了一瓶啤酒,谁知道她是一杯倒。”
陆白川默了几秒,想起覃思宜这些年的变化和那个空荡荡的只有猫声回应的房间,下意识的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像是想要尽可能的安慰一下这些年一个人长大的小狐狸,“那年她一个人过的很难吧?”
“嗯,很难。要一边顾着学业准备比赛,还要兼职打工照顾阿婆,真是把一个人拆成几半过。其实思宜是不让我告诉你这些的,她说过无论是谁的生活都会有难挨的时候,而你要做的那些事比她应该还要难,她不想将来你们重新遇见后再去回忆那些不好的时刻。”
她昂头喝了口酒,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可是,我没有她那么宽广的心,虽然你也是我的朋友,但我对谁感情多我就偏心谁。我在战地记录的这一年来也见过很残酷的战争,也有不少时刻面临着危险,虽然不敢说很了解,但多少也能懂点你的难处。”
“思宜告诉过我你们重逢后发生的一些事,她抱着电话一边说着对你喜欢,还要一边忍着你想要疏远的态度,她什么都懂,懂你的克制,你的难忍,你的恐惧,也就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让自己更痛苦。”
包厢的昏黄让时欲被酒精扰乱的思绪错乱,她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秋天,“陆白川,你可能不知道,思宜在江台一中附近买了一套房。大概就是两年前,当时她兴高采烈的跑来给我报喜,我只当是她赚了钱的快乐,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两年前的那天,时欲也是刚刚结束工作回来,本来想去北京找覃思宜的,没想到电话打去她人却回了江台,好在她刚回来时间也闲,买了票就回去找她。
那天是个下午,刚刚好也是这个季节,落地窗很大敞开在风里,纱帘顺着午后泛黄的阳光扫过覃思宜一个人的影子。
明明应该是很温暖的一幕,时欲却觉得覃思宜好像很难过,她想着买房应该是开心的也觉得报喜时她的语气是高兴的,随意问了句,“为什么想在江台买房?你以后不在北京定居?”
时欲看着覃思宜那道被橙光晕过的朦胧背影,声音淡的像是风都带不动。
“这是我和他相遇的地方,也是我们真正生长的地方,我想在这里安一个家。”覃思宜转过头暖色的晕圈溢满了整个地板,光散落进她的眼里,她笑得那么温柔。
“这也是我想送给陆白川的家,如果未来他愿意,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这里。”
时欲忘不了那天的覃思宜,她明明笑得那么幸福,好像所有的难过都掩饰的很好一样,可掩饰终究是掩饰,就像现实的分离盖不掉痛苦,地上的影子也没法再添。
回忆重叠在光线里,包厢里的暖光灯像极了那天下午的太阳,笼在相靠的两人身上。
时欲看着地上被打下的两道影子,笑了笑缓缓说出,“她拿她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在你们相遇的地方买了一套房。”
“陆白川,那是她想给你的家。”
时欲又喝了口酒,这杯倒像是带着祝福的意思,“所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一起吧。这才是你们本来的样子”,她抬手指着那道相挨的影子。
陆白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黑色的影子突兀的显示在白色的地板上,似乎一张纯白的画纸只用一种颜色就展现了这两个影子的主人很相爱。
他把视线移回来重新放在覃思宜脸上,忽然就想起十年前在一中的那次演讲,覃思宜告诉他,要做一个守信的小猫。
如今小猫守了信,回到了狐狸所在的星球,才发现在他离开的那些年里,他的小狐狸一个人为他们的未来搭建了一座城堡。
在那座狐狸城堡里,他可以做一个不那么坚强的小猫,可以随意的耍着性子,肆意、张扬、自由的奔跑。
陆白川抬手摸了摸覃思宜因这几天连夜熬戏而疲惫的面容,不知道那些年她是不是也是这样过的,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只能在那个空荡的建筑物里依偎着唯一可以取暖、可以回应她的小六七。
他给覃思宜拢了拢睡熟后垂落的发丝,动作柔到力都不敢使,生怕惊扰了她的梦,又轻轻抚摩着她的耳垂,“小狐狸,这些年真的不累吗?”
睡熟的狐狸回不了他的话,却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低落的情绪,安抚性的蹭着陆白川的手心。
黄濛濛的暖光泄了他俩一身,温柔把窗外的风都停歇住了。
时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今晚酒喝得太多还是这个包厢的灯光温柔的太过美好,她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相挨着的身躯就觉得心里又难过又后幸。
难过,他们明明那么喜欢对方却还是分开了那么多年。
后幸,尽管分开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