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芸芸
踩着坑洼不平的土路，刘默走向村子最里面。
16年前，也就是联邦第47年，迫于内外压力，神州帝国宣布取消帝制，成为最后一个实行联邦政体的国家。
这样做的一个负面后果就是，大量家族式企业伴随着皇权的垮台而倒闭，无数工人失业，有的人甚至倾家荡产，流离失所，国家陷入了长达数年的动荡之中。
后来，随着九大核心行政区的划分，议会得以掌权，联邦政体才逐渐稳固下来。
但是，帝制的消亡并未给平民百姓带来他们所期盼的幸福生活，相反，由于议会通过的《精英至上法案》，底层民众的生活变得愈发艰难了。
社会精英生活在高度现代化的核心城，享受着高科技带来的一切便利，穷人们则挤在破败的贫民窟里，勉强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议会承诺的福利就像天上的月亮，抬头就能看得见，却怎么都触碰不到。
刘默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穷苦的景象，破败的砖瓦房摇摇欲坠，干瘦的老人佝偻着腰，在遍布碎石的田地里打理农作物。
他听到两个老人闲谈，说真想回到过去啊，那时候皇帝说了算，不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议事会，老百姓什么都不用管，做自己的工作，过自己的日子，虽然没什么权利，却也不会挨饿受苦，比起现在可好多啦。
实际上，关于联邦政体的利弊，这些年的争论一直没有断过。
一般来说，社会的中高层知识分子支持联邦政体，因为皇权没落之后，社会更加开放，他们也有了更多发挥自己才能的空间，近些年不断涌现的科学巨匠就是证明。
而社会底层的民众则更怀念皇权时代，因为皇帝无论怎么专政独裁，却始终不会忘记穷苦百姓，不用开什么会，争论什么预算，陛下他老人家一句话，就能为他们送去救命的生活保障金，逢年过节还会有地方官员上门慰问，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作秀，但拿到手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呀。
刘默不是悲天悯人的圣贤，但是对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切，仍旧避免不了一番感概。
比起那些只会抱怨的老人，他更加清楚掌权的那帮社会精英在想什么，是的，如今科技高度发展，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廉价的劳动力了，于是他们选择抛弃和遗忘，任由穷人自生自灭，最终造就一个只有高等知识分子的国中之国。
或许，这就是进步的代价吧。
刘默从沉思中回过神，抬头一看，眼前是一所破旧的院落，陈老汉的家已经到了。
已经临近中午了，房门还是锁着的，估计陈老汉为了多捡点废品，又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刘默也习以为常，他在院门口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掏出手机百无聊赖的刷着。
乐土世界依旧占据各大网站最热门名词的榜首，开服才刚刚半天，据说就已经有人走出了新手村，去往更大的城市闯荡了，看着一条条游戏新闻，刘默眼神不可避免的炽热起来。
虚拟游戏，是当今世界最吸引人的四个字，像乐土这种全球性的大型游戏，更是绝对的社会潮流，无数玩家为了追求全新的人生而浴血奋战，无数资本家看中这块蛋糕而趋之若鹜，就连那些政界人士，都不惜动用资源为之摇旗呐喊，甚至不久前还有军界大佬发话，说虚拟游戏可以开发人类大脑，锻炼人的反应能力，鼓励士兵们踊跃尝试。
“真想体验一下啊。”刘默发出感叹，可惜，首批游戏头盔实在太贵了，高达1万元的售价绝对不是他能够承受的，就算砸锅卖铁也买不起。
“要不，找财叔预支一部分工资？”刘默蓦地腾起一个念头，随后，这个念头被他亲手掐灭——吴大财是爱财如命的那种人，从他手里要钱，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他都能想象出他唾沫星子横飞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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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四胡中学放学了，门卫老大爷早早打开了大门，不一会儿，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们鱼贯而出，校园内外充满了喧闹的声音。
三五成群的初高中生，无论男女，讨论最多的话题还是乐土世界。
乐土有完善的未成年人保护机制，最低限制年龄下探到了十二岁，所以哪怕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也有资格插嘴说上两句，个别家庭条件比较好的，甚至已经让家里人买好了游戏设备，只等回家就能体验一番异世界的风土人情了。
说实话，一万块一个游戏头盔并不算贵，谁都知道这种大型虚拟游戏有多火热，前期打到一枚金币，往往就能卖到上百块，就算以后兑换比例大幅下跌，也绝对不会低于1：1，基本上玩一两个月就能回本，如果运气好爆出一件好点的装备，那就直接一夜暴富了。
喧闹的人群中，一个纤弱的身影孤零零的走着，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叫陈芸芸，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的美丽动人，水汪汪乌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秀挺的小鼻子和娇嫩的红唇，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张美丽绝伦的小脸蛋，虽然年纪尚小，身子还未长开，不过纤弱娇柔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
只可惜，生在四胡镇这么个贫民窟，陈芸芸的容貌却沦为了现实生活的牺牲品。
贫寒的家境，糟糕的学习成绩，加上古怪的性情，让她成了同学眼中的异类。
女生们或是嫉妒她的长相，或是单纯瞧不起她的身世，想尽各种办法孤立她、冷落她；那些对她有想法的男生们，一开始还保留几分热情，但是被她无情的戏弄几次之后，就一个个的绝了心思。
他们年纪还小，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又觉得不值得为了这种程度的好看，搭上与所有女生的人缘。
对于周围同学视而不见甚至避之不及的目光，陈芸芸安之若素，提着一大袋从班里垃圾桶捡来的废纸，自顾自的走着。
从小时候开始，收集班上丢掉的废纸，就成了她每天都要做的事，这个习惯从小学一直伴随她到现在。
不是她有什么特殊癖好，也不是她多崇尚环保节约，而是这么做，可以为年迈的爷爷多分担一点压力，让他少流一点汗，少吃一点苦……为此受点非议遭点白眼，实在算不上什么。
陈芸芸是个早熟的孩子，相比那些还处在懵懂年纪的同学，她更加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很久之前，她就告诉自己，既然上天给了她一张出色的脸，那就务必要好好利用，安安稳稳的长大，进入富豪云集的山海市，物色一位不算太差劲的老板，把自己卖个合适的价钱。
“我真是个不思进取的坏孩子呀。”
她曾经无数次自嘲。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生在贫民窟，实在没有别的出路啊！
这里的孩子，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低人一等的烙印，无论以后求学还是求职，都得付出比城里多千百倍的努力才行，她没什么学习天赋，也没什么头脑去钻营，为了让爷爷老有所依，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做一只漂亮的金丝雀了。
作为一个花季少女，她也渴望被人宠爱，也渴望一场浪漫的爱情，可是，木讷的爷爷给不了她父母一样的关怀，残酷的现实也不会给她恋爱的空间，很长一段时间，矛盾的念头都郁结在她的心头，逐渐成为挥之不去的阴云。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突然出现，她的人生轨迹，将会按照错误的萌芽延续下去，最终酿成遗憾终生的苦果。
陈芸芸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个秋日的午后，他提着一袋普通、但她却从未吃过的牛奶糖，跟着爷爷走进他们家门，他略微拘谨的笑着，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说，我叫刘默，以后做你的哥哥好吗？
他的笑容，他的话语，就像一缕温暖的阳光，刺透了她心头的阴霾。
之后的日子里，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原来自己也可以不懂事的撒娇，因为他是那么的宠溺自己，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他都会毫无怨言的照单全收。
陈芸芸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他是一个天使，之所以出现在自己身边，就是要补全自己这些年缺失的宠爱。
将近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他的偏宠一如既往，而日渐长大的少女，心里却悄悄滋生着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哥哥啊，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陈芸芸俏皮而自信的一笑，将沉重的废纸袋换了一下手。出了校门，路过那家小商店的时候，她习惯性的扭头看了一眼，结果，货架上空出的那个位置，却令她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她心心念念好久的粉红色心形礼盒，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