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夫人
千人本就有千面，但是世间容貌相仿之人也是不尽其数。
要是将气宇轩昂的方允之拿来与这满身市井之气的小厮相比，一般人可能都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只当是个笑话听听便算了，可惜晏青并非一般人。
苏淼淼也知道这小厮的容貌与方允之天差地别，但是他脸上的那抹笑容是真的与方允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经过苏淼淼这么一说，晏青既没反驳她也没有提出自己的看法，倒是剑眉一挑，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众人分别找到一个位置入座，静候山庄主人的接见。
香风阵阵，那馥郁的牡丹香气扑鼻而来，身着一袭绯色留仙裙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之下，款款自内厅走出来。
曲眉轻着黛色，清眸流盼宛若雾里看花，风髻云鬓被一根水玉簪挽起一头青丝坠在脑后，折纤腰以迈莲步之姿，呈皓腕于雪纱之下。
看着年岁不大，楚楚动人的纤弱少女却是一身妇人打扮，异常苍白的肌肤点缀了一些脂粉才显出些许血色，或许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只有在侍女的搀扶之下才有气力走完这一路。
皓若秋月的容色在这凡尘间实属难得。
妇人打扮的少女，点过朱红的樱唇轻轻勾起一抹笑容，俯了俯身子向众人表达歉意道：“妾身是岳庄主的内人，名唤方月筝，是月筝的不是，让贵客们久等了。”
一直弓着身子低着头的侍女将她搀扶至高堂之上的主位坐下，便退到一边静候吩咐。
方月筝看着众人都已就座，继续轻声对一旁的侍女说道：“还不赶紧为诸位上茶。”
侍女应声退下，前去准备茶水。
临衡之与赵玮明以及南栀是各宗门的代表，所以自然坐的离主位最近。
三人应声起身，低头作揖，以示宾客之礼。
“在下天衍宗临衡之领宗门弟子暂来神剑山庄叨扰几日，还请夫人见谅。”临衡之率先开口说道。
紧接在其后的是赵玮明与南栀，也如临衡之一般解释来意。
方月筝自然知道众人此行的目的，“夫君已向月筝交代了相应的事由，待今晚诸位用完餐点，自会有侍女将试炼的令牌奉上。”
得体温婉的笑容挑不出一点错处，就是寒暄不过片刻时辰，这方月筝便开始捂唇咳嗽起来，就连脂粉都掩饰不住她脸色的苍白。
“实在对不住各位，我家夫人一向体弱，此时接待各位已是强撑之姿，还请诸位见谅。”
方月筝还未开口请辞，这之前给众人带路的小厮，已经上前将离去之意表达清晰了。
这明显的逾矩之举，方月筝没有指责，被素帕掩住口唇的脸上也没有否定的意思。
待小厮主动上前搀扶之时，她也是十分顺从地将皓腕搭在其上，缓缓起身向众人致歉，在小厮的搀扶之下从门外离去。
临衡之等人为客，自然是客随主愿，人家主人去意已决，无人能多说什么。
只不过在方月筝离去的路线上，与赵玮明擦身而过之际，那馥郁的香气自然无孔不入地钻入了他的鼻尖。
鼻翼翕乎，只消一瞬，常年浸淫在各种奇珍药材的丹师，加之天生就比常人敏感的嗅觉告知了他常人难以探知的隐秘。
目送着方月筝离去的背影，赵玮明的眉宇微微皱起。
站在他身侧的临衡之自然捕捉到了他那不寻常的神色。
去而复返的小厮还是挂着那副瘆人的笑容，十分有条理地为所有人安排了各自的房间。
待到当天夜里，临衡之便敲响了赵玮明的房门。
赵玮明应声开门将临衡之迎入房内，关门之前四处张望了一番，寂静的周围除了地面上灌木丛的阴影在月色下摇曳外，空无一人，这才放心的合上了门。
屋内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窗檐外，久欠修整的树林中有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纸上两人的倒影。
“赵兄，你今日是否在那方夫人身上感知到什么不寻常之处？”临衡之表明来意，他还是比较在意先前赵玮明脸色大变的缘由。
赵玮明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地小声回答道：“不满衡之兄所言，今夜即便是你不来寻我，我也免不了亲自上门寻你，但此事还无证据可证实，我也不能妄下定论。”
这简单的一句话透露着事情的严重性。
思忖再三，赵玮明还是将自己的忧思讲述给了临衡之。
“我怀疑这方夫人恐不是活人，或者说这整个神剑山庄之中可能就没一个活人。”
这一句话像是沉进海中的巨石，让临衡之本平静的凤眸也就此沉了下去。
虽说这山庄确实风谲云诡，侍女和小厮看着也好似没有什么活力，但是也难以轻易下此定论。
半晌，临衡之沉声开口，“不知赵兄何出此言？”
赵玮明只得将今日在那方月筝身上闻到的气味，告知给了临衡之。
“今日那方夫人经过我身侧时，我在她身上不仅仅闻到了牡丹的香气，还有被那凝脂香包裹着的尸臭味。”
饶是一向处事不惊的临衡之也是瞳孔地震了一瞬。
同为丹师，临衡之自然知道凝脂香是何物，这是一种万年生的天材地宝，即便是在修真界也是很难寻到的，其主要的用途便是保证刚死之人的尸身不腐，且能一定程度上地覆盖那浓重的腐尸味，让人难以觉察到。
可能看出临衡之脸上那惊疑之色，赵玮明解释道：“衡之兄可能也难以置信，但我这天生的灵慧鼻定然是不会闻错的。”
如果说临衡之之前还有些犹豫，不是很能接受此事，此时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若说丹师一脉的至强者都是天赋使然，那么灵慧鼻的拥有者便是天生丹师的料，在修行这一块犹如天助，这世上只要是他闻过的味道，那必然是过鼻不忘的。
所以这赵玮明说他闻到了那凝脂香和尸臭混合的味道，那方夫人身上必有蹊跷。
临衡之陷入了深思。
无论这神剑山庄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们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身陷其中，断然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此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两个表情凝重的少年，肩负着对同伴安全负责的责任，轻声商讨着面对危险的对策。
殊不知两人的所有举动，都被屋外那双黑漆漆的瞳孔尽收眼底。
枝叶交错的人造林伴随着风声“沙沙”作响，那双诡异的黑眸销声匿迹，正如其悄无声息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