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风中残烛
时间一晃，到了年会当天。
“郑叔，麻烦你了，快回去吧，别让她们起疑了。”白筱绕下车，向专程来送她的老管家道谢。
“三小姐也请当心。”郑叔点点头，驱车离开。
她紧了紧臂膀上的绒披肩，迈步朝会场入口走去。
一想到可以见到爸爸，久违地跟他说说话，她心情就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但她又不由担心，白寰竹会不会责骂自己？
毕竟，虽然不是出于本意，她还是当着他的面认了水青作父。
回想起来，实在很大逆不道。
爸爸对她的养育之恩，明明远大于水青留给她的一条染色体。
“小姐，请出示请柬。”门前的侍从拦住她。
“她是我的女伴。”郑叔一到，白梓景就收到消息等在了门口，“不知道带件外套穿，不怕感冒？”
他一边带她进去，一边数落，
白筱绕青白的脸色在大厅暖气里逐渐恢复了红润，她嗔怪一笑:“大哥，风度比温度重要。”
白梓景无奈，端详她身上的烟灰色纱质长裙:“合身吗？”
“嗯。”她挽住他的手臂。
这是年会前他着人送过来的。
他目露柔色:“果然适合你。”
白筱绕倒是想起顾霰送她那两件礼服，当时没细瞧，样子已经记不太得了。
也不知道他收到以后怎么处理了。
“妆也很好看。”白梓景继续夸道。
她回过神来，扬起下巴道：“我特地找人化的，力求让人认不出我。”
魏完工的时候她看着镜子，自己都快认不出里面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了。
更何况那些本就对她不熟的人。
“就算别人看不出，大哥也一定认得出来，”他专注欣赏她的妆容，又说，“我才发现，你也是个很有女人味的大姑娘了。”
她的眼角点了颗小小的泪痣，无辜中平添一丝风情，很抓人的目光。
“你也是个很有男人味的小伙子。”白筱绕有来有往，和他商业互夸。
他们入场不算早，年会大厅里已经有了好些人，偶尔有过来跟白梓景打招呼的，看向白筱绕时眼里都满是惊艳。
眉细长，唇饱满，骨像玲珑，温雅清高，像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小像。
偏偏她并没有过多矫饰，一条轻烟般的长裙，发丝简单地盘起，只缀了几颗低调的珍珠，右耳一条银色的耳线，在灯下闪闪发光。
她挽着的男伴同样相貌不俗，脸部棱角分明，眉目深邃，一套灰色合体西装，衬着精瘦的腰身，男人味十足。
过来问候的人有些多，白梓景带她坐在远离热闹的窗前雅座，拿了两杯淡酒。
“大哥，我还是有点担心，”白筱绕抱着酒杯，望向会场里越来越密集的人群，“我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要是被她们认出来……”
白梓景看着她脸上一抹愁色，笑：“她们被我忽悠到另一个厅了。你本来就该光明正大在我身边，有什么好想的？”
到了年会开幕的时候，大厅高台上，主持人执起话筒，声音嘹亮念起开场词。
“我先走了，你去休息室里等我们，我带爸露完面就来。”白梓景起身递给她一张卡。
白筱绕目送他离开，然后拐到楼上，找进一个包间。
幕前白梓景致辞的话音清晰可闻，逐渐进入尾声。
她捏着双手端坐在小沙发上，有些紧张。
她其实并没想好见到爸爸之后要说什么。
是先说“对不起”，还是先谈点别的什么？
房门传来把手拧动的声响，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呆呆地抬头望向门口。
是白寰竹。
身形有些佝偻，被白梓景扶着，站在那里。
白寰竹浑身颤抖，向她抬起一只手，唤道：“绕绕……”
白梓景眼神示意她过来扶人，温声对白寰竹说:“爸，你不要太激动，我们坐下谈。”
“好，好，”白寰竹的目光追着她，眼里有泪花，“绕绕，你终于……终于肯见我了。”
手里的触感是从未有过的瘦骨嶙峋，三年前她离开白家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明还算硬朗。
白筱绕垂了垂眼睛，忍住没哭。
原来岁月这么会磋磨人，再风光无两，也会变得这样残烛一般经不得风吹雨动。
她扶着白寰竹坐下，小心地握着那只手，生怕一不小心就握碎了。
“爸爸，是不是家里厨师不行啊，你怎么瘦成这样？”
“人老了，肠胃不好，没胃口是正常的，”白寰竹摇头，“倒是你，总觉得瘦了点，化这么浓的妆，是生怕我看出来你脸色不好？”
“大哥明明夸了我好看。”她轻声争辩。
白寰竹笑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又捏捏她的手，眸光有些浑浊：“绕绕，你和你妈，越来越像了。”
白筱绕抿住嘴唇。
“爸爸知道你怪我瞒你，可是绕绕，你要记得，白家永远是你的家，等哪一天你不再生爸爸的气了，就回来吧，”他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没法时时看着你，趁早回来，等以后你嫁人成家，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认个人什么的。”
她接不了这话，哽着嗓子笑问：“是不是二姐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我才没有想嫁人。”
“那是你还年轻……”白寰竹笑。
他至今仍以为她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主动离家出走的。
白筱绕也根本说不出真相。
说出来怎么样呢？以她一个私生女，去毁掉爸爸经营几十年的婚姻？
江瑛或许不是一个好继母，但至少是个合格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