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意外的访客(上)
夜,冷寂而漫长。世君恍恍惚惚从梦中醒来,揉了揉醒后沉痛的脑袋,摸黑从被子里爬起身体。
好不容易找到大衣,胡乱的披在身上他便转身往屋外走去。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不小心几个喝光的酒瓶被接连打翻。两三个瓶子在地板上滚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铛声在房间里空洞作响。
不久前学校放了寒假,在这之前,他曾以为有些事情可以真正放得下,亦如当初怎样拿的起。秉着对和夫人的言出必行和不被对方看低的心气,他试过将关于依雪的一切彻底忘记,回归与依雪重逢之前那种孑然无谓的生活里。
几天短暂的痛楚之后,他的心情逐渐由平静变得麻木,似乎将所谓的儿女情长粗砺抹去对一个男人来说轻而易举。直到寒假来临,他的生活又变得封闭起来,整日在狭小的住所中足不出户,偶尔出去走一走排遣心中的积郁。
一日,他穿行在街边的一条陌生小巷中漫无目的。午后的小巷阳光淡薄、幽长曲折。冬日的冷风穿堂而过,将他身上的温度丝丝剥离。路边的树木萧瑟而立,在他眼中投下一行行淡漠的暗影,他机械般向前继续走着,穿过这片冷翳和灰黯,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
幽静的河水,古朴的小桥……眼前的景象是那样熟悉,恍然间将他带回到盂兰盆节那天的黄昏夕暮里。那天这里人潮涌动,水面的河灯川流不息,而她站在桥上,如人群中一株馥郁的芳兰临风而立……曾经的回忆纷纷涌现,如高涨的河水冲破了河堤的阻拦,将他包围在汹涌而至的漩涡之中,无数的记忆片段好似一块块残破锋利的碎片,纷乱凛冽的割扯在他胸间……昔日的温存,如今已成凄离,曾经的缱绻,而今只剩孤寂。整个世界犹如褪尽颜色的空体,冷冷惨惨、怅怅然然……所谓爱情,那曾随着这座小桥出现之后像天上宫阙般绮丽展开的画卷,此刻只剩下河面上的空泛澜影残波逝然……自己再也抓不住,再也触不及,剩下的一切恍若只是无边无尽的空虚……
在一阵阵的痛彻心扉中他仿佛难以呼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望着自己佝偻的倒影木在那里,这才明白原来所有刻意的忘记都只是逃避,他根本没有办法将那个人彻底忘记,将那段感情掩埋而安然自欺。
后来的这些天里,他终至消沉了下去,总靠沉浸在酒精的麻痹中打发时日的煎熬,这样纵然可以暂时抵御痛苦的侵袭,但平时的生活却因此变得一塌糊涂。他的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未曾剪过,胡子也未曾刮过,环顾四下,屋子里的衣服、袜子、书籍……各种各样的东西杂乱的堆放在一起,每个角落都充斥着黯淡颓废的气息。
户外寒气逼人,他裹紧了大衣坐在门外的沿廊上,失神的望着眼前一番阴翳的景象。黑夜将尽,拂晓尚未来临。清冷的月色洒满了空荡的庭院,周围沉寂一片,除了偶尔有风吹过,檐廊上的风铃发出轻微的声响,听起来仿佛是谁人的柔声细语在他耳畔萦萦荡漾。
他就这样呆呆的坐在那儿,直到东边的天际现出一抹蒙蒙白色,远处响起几声寥寥的鸡鸣,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他来说不过是单调乏味的周而复始。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清晨还是傍晚,陪伴他的依然只有失落和痛苦,绝望和孤独……
天微微渐亮,但幽暗的夜色仍未褪去。世君正斜倚在门前和衣闭目,几下平缓的敲门声忽然划破四下的静寂,穿透残破的梦境将他从昏沉中拉起。他皱了皱眉头多少有些诧异,没有多问便径直上前打开了院门。
当门打开,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少年随即映入视线。他年纪跟自己相仿,英挺的眉宇,炯澈的目光,脸上的表情和举手投足中透出的气质都落然从容,身后披着的黑色斗篷在晨风中轻轻拂动,看起来很有家世和涵养的模样。
“在下本宫勋,受人之托前来探望华少主。”来者恭敬有礼的说道。
听到“受人之托”四个字,世君的第一反应便是受和夫人之托,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冷意,“这里没什么可探望的,还请回去吧。”说罢便准备闭门谢客。
对方见状匆忙上前一步补充道:“实不相瞒,在下昨日刚见过依雪小姐,她很担心您的状况,想必您也是如此吧。”
世君闻声随即转回视线,审视了一番眼前这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听你的名字……莫非你是来自萨隅的本宫家?”
“正是。”本宫勋点头回应。
世君虽来到瀛州不久,却也知道萨隅是瀛州最大的属镇,其领主是和家主的亲信之一,甚至堪称其左膀右臂。
他又想起那一日和夫人曾说过,宁愿女儿下嫁给一位领主的儿子,也不愿她深陷于家族间的是非之中,心中顿然明白了几分,不禁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只见他虽眉目清秀,却神色坚毅,仪表翩翩一副英年才俊模样,丝毫没有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派头。
晨光熹微的沿廊上,两人隔着桌几迎面而坐,世君不失礼貌的为客人泡了杯茶,浓郁的茶香随着杯中袅袅腾腾的热气四下飘散。
“这是京州的红茶?”本宫勋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道。
“当然。”世君没心思看对方细细品茶,直截了当的问道:“和小姐……现在还好吗?”
本宫勋放下茶杯,降低了声音道:“依雪小姐与夫人的关系一直不见缓和,前天晚上连新年宴会都没有出席,连我们这些宾客都感到惊讶。”
“那你是怎么见到她的?”
“也是受人之托。”
“和夫人?”世君想要确定什么似的问。
“这点在下无意隐瞒。”本宫勋爽快承认并解释道,“在下曾在家主大人府上做过几年殿前侍童,与依雪小姐算是故交,所以夫人才让在下前去探望依雪小姐,不过去了一趟才明白,要想解开依雪小姐的心结,关键还是在于您——华少主。”
“此话怎讲?”
“恕在下直言,既然你们同是为情所困,那作为男人理应更勇于面对和承担不是吗?如今事情已然至此,确实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还请华少主致书一封,彻底了却依雪小姐的心结,这对于你们,或许是最好的结束方式。”本宫勋直截了当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