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因果
那个吻猝不及防地落在楚南舒脸上时,周遭瞬间安静。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与自己呼吸相闻的裴介白。
蜻蜓点水的一吻后,裴介白勾人的桃花眼里的不安和恐惧这才渐渐消失,深情而又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人。
如果不是紧紧扣在楚南舒脑后的手正在微微颤抖,此刻的裴介白倒真有些像一个不分轻重缓急的毛头小子了。
“我没事,你——”楚南舒虽然有些愣住了,但感受到裴介白的紧张后,刚想再安慰一下这个好似差点丢了绝世珍宝的盗贼般的男人,就被他佯装淡定地打了岔儿。
“走吧。”裴介白拉着浑身血迹的楚南舒,一言不发地迈开腿就要离开。
楚南舒却轻轻拽了他一下,毫不避讳地问道:“通叔呢?救兵大概就要追上来了,救与不救都合情合理,裴介白,你”
裴介白脚步一顿,这才彻底理智回笼。
他转过身不带任何情绪地走向牢房里瑟瑟发抖的通叔,好像向他走来的不是与他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的裴介白,而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裴介白发涩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唇齿间挤出了生硬的话:“他背叛了我两次。”
通叔痛苦不堪地闭上了眼睛,向后仰了下去,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突然之间,他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抓着领子拽了起来,双手被什么东西绑住了。
通叔难以置信地睁开浑浊的双眼,只见裴介白还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绑着自己,哑着嗓子道:“我要亲自慢慢折磨他的,死在这里算什么?平白让他解脱吗?”
裴介白嘴上说着,手上却是连碰他一下都不肯,只拉着那根绑住通叔的绳子便大步流星地抬腿就走。
直到被绳子往前拽了一下,通叔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勉强跟上了裴介白的步伐,老泪纵横。
楚南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轻轻落下一句“你对不起他的善心。”便快步去追裴介白了。
几人也算是老病残了,纵使尽了全力地逃,也终是抵不过那些年轻体力好的狱卒。
楚南舒来之前打探过地形,专带着他们走一些狭小的通道。
楚南舒身材纤细,裴介白常年病弱,通叔最近也忧心过度,于是几人轻轻松松地便甩开了那几个大块头。
“休要再跑了!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劫持囚犯!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后头一个体型中等的狱卒虽说挤得衣服都破了好几处,但也是慢慢追了上来,不依不饶地高喊着,试图让楚南舒回心转意。
裴介白的心思都在被楚南舒牵着的手上,听了这话,便分出了一缕心神去观察楚南舒的表情,想知道她留的后手是什么。
果然,楚南舒闻言不但没有任何慌乱,反而眼睛一亮,似乎就在等这句一样,连眼下那颗小痣都跟着雀跃起来。
她回身朝那狱卒精准无比地扔了一个东西,脚步加快但嘴里朗声道:“我们二王爷办事儿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狱卒能过问的?!也不掂量掂量你的身份,耽误了正事儿,本公子要你好看!”
那狱卒被砸了头,气急败坏地捡起那个东西定睛一看,立刻钉在了原地,再加上楚南舒的话一字不差地钻进了耳朵里,他紧紧攥住那枚印有二王爷图腾的冰凉玉佩,心里打起了天大的算盘,连身侧有人追了上去都不知道。
“你扔了什么?”裴介白轻声发问,他一直知道楚南舒和裴介煜之间水火不容,从一开始他们二人的“合作”到现在能彰显身份的物什,一股莫名的烦躁焦灼在裴介白心头,让他不问个明白不行。
楚南舒轻快地朝裴介白眨了眨眼睛,卖关子道:“玉佩,一枚能把裴介煜拉下这趟浑水的玉佩。”
看着身侧少女的笑容,裴介白心底摇起了 一帜白旗,他心道:“也罢,她既不愿说,那我不问便是。无论如何,我是信她的。”
裴介白这么想着,也就跟着扬起了嘴角,仿佛他们不是一对亡命鸳鸯,只是狼狈了些的道侣。
“嗤——”
眼看着裴叶约好接应的出口就在几步之遥,一道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突然在楚南舒和裴介白身后响了起来。
两人皆是一惊,急忙回头,却见通叔的腹部凭白漏出了一个血窟窿,就连通叔本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上冒出来的刀尖儿,嘴里一股股鲜血从齿间涌出,不受控地落在本就殷红的衣服上。
终于,通叔再也站不住地缓缓跪了下去,露出了身后藏着的狱卒。
“无耻贼人!哪里逃——”
还没等那狱卒装腔作势地骂完,楚南舒早已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剑意消散后,那狱卒还没绽放的笑永远留在了他狰狞的脸上。
楚南舒皱着眉扔掉了这把带血的软剑,直直单膝跪在地上撑住了摇摇欲坠的通叔。
而裴介白只是站在原处,没有一丝动作。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整颗心都好似被一根线吊在万丈高空,任什么东西轻轻一碰,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裴介白看着浑身是血的通叔,只觉得头痛欲裂。楚南舒的轻呼声好像飘散到了很远,而母妃去世那天的雷鸣声却仿佛就在耳边。渐渐地,满身血的楚南舒被发了疯的母妃取而代之。
此刻在裴介白眼里,就是雷雨交加的黑夜里,母妃和通叔两个血人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咆哮着说自己活该被背叛,说自己永远得不到任何人的喜欢。
裴介白倒下的那一刻,他竟觉得真好,世界总算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