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微光
奚寻云听了那些话，心里一阵苦笑，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人，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一个男人的话。
她一声不吭地背着包袱便要走，裴玄弘还是不死心，在她身后苦苦央求着：“寻云！你这么一走，我们的感情算什么？我们这么多天的欢乐和回忆算什么？寻云，我可以不娶这个女人的，我娶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你相信我！”
“你让我相信你？”奚寻云深吸了一口气，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才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她努力平缓着声音道：“那我给你一个选择，裴玄弘。”
她目光澄澈地盯着那个她深爱的男人，轻轻启唇：“你是选择回宫当你的四王爷，还是和我继续留在这江南？”
院子里一片沉寂。
奚寻云轻笑了一声，如释重负道：“别说你有多么爱我，裴玄弘，你连犹豫都不肯。这些日子，全当我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我们也桥归桥、路归路。别再打扰我了，四王爷。”
话音未落，她已决绝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后来，朕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京城，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太后，誓死不娶那女人为妻。”皇帝失神地望着那幅画像上的背影，痛苦地说着：
“再后来，为了巩固朝中势力，太后她老人家为朕选了皇后做妻子，朕苦苦寻找你师父却都杳无音信，还以为她出了事儿，于是便不再强求，娶了皇后，一直以来相敬如宾。”
皇帝突然泪眼婆娑地看向楚南舒，失态地拍着大腿：“若朕这么多年来但凡查到一点关于她没死的消息，朕都一定会把她找回来，再亲口跟她道歉这么多年，终究是朕对不住她，若朕当时没有欺骗她，会不会现在我们还能把酒言欢？”
楚南舒心里觉得皇帝“罪有应得”，面上却只能佯装叹息地宽慰道：“皇上的苦心，想必师父也能理解。”
“真的吗？寻云真的会理解朕吗？”皇帝苍老的双眸迸发出一丝光亮。
楚南舒无奈地顺着他的意思道：“或许吧。只是师父生性安静，想必并不适合如今宫中的生活，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也该放下了。”
皇帝痛苦地闭上双眼，整个身子都向后仰着，轻声道：“朕放不下”
突然，他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坐起来，盯着楚南舒的眼睛，不容拒绝地“问”道：“南舒，你能不能让你师父来宫里见朕一面？”
楚南舒闻言一下就皱起了眉头，还未等她开口反驳，皇帝又补充了几句：
“就只是见一面，就见一面也不行吗？你替朕传个话，告诉寻云朕已经等了她十多年了”
楚南舒看着皇帝强硬的模样，心里暗暗替自己师父捏了把汗，但面上却不显，只是平静道：“是，民女领命。”
济民堂。
楚南舒关切地握住奚寻云布满薄茧的手，担忧道：“师父，皇命不可违，想来上头那位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要求的！您难道真的要去吗？”
“哎”奚寻云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竟还念着我，我终究是没有躲过去。”
她把手抽了出来，转而拍了拍楚南舒的肩膀，宽慰道：“不过你放心，你师父我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人。当初是他选择了皇权富贵而抛下我们的爱情，如今又要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奚寻云便是宁死也绝不屈从！”
“师父！”楚南舒变了神色，惊恐道：“不至于吧？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还是个人人称赞的明君，怎会如此暴虐？”
“傻孩子，”奚寻云宠溺地捋着楚南舒的头发，一脸轻松道：“正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若是让人知道他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岂不更加丢脸？”
楚南舒咬着牙，仍是不解：“可他爱您——”
奚寻云什么都没说，只是站了起来，静静走到了窗边。
入了夜后，连风都是凉的。缕缕寒风吹起了奚寻云鬓角后的长发，楚南舒眼尖地发现里面藏起了一根银白的发丝。
楚南舒微愣，耳边适时响起了奚寻云顺着风飘过来的声音：
“帝王家的情爱，有几分真有几分假，他自己恐怕都分不清了吧？何况，我们都老了。他对我是旧情还是执念，又有谁知道呢？”
楚南舒久久不言。
裴介煜的帝王之爱毫无真心，全是利用。
对她楚南舒是如此，对楚南雪更是如此。
如果楚南雪还在，她多想告诉楚南雪，裴介煜是爱过她的，只不过爱的是她背后的丞相府，是她从小的手帕交，是她手里无穷无尽的资源和人脉。
这样的爱，在帝王家也更牢固，不是吗？
楚南舒苦笑着，缓缓踏进自己的倚月楼，却发现院子里站着一道被月光笼罩的缥缈纤长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楚南舒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
裴介白缓缓转过身来，背着月光，给他的脸添了些朦胧不清的意味。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楚南舒。
“作为一个试验品，来找楚神医负责。”
他的声音也带着些清冷，好像随时都能抽身而去，但又有些伤感，好像神祇在怜悯可悲的人间。
“顺便，赏个月。”
裴介白低醇的声音顺着风吹散了楚南舒一整晚的苦闷，她轻吐出一口浊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个轻快的笑，也朝他走了去。
“你是不是天上的神仙啊？”楚南舒打趣道，“怎么总觉得你随时要飞走了似的，好像怎么抓都抓不住。”
裴介白不言不语，直到一个抬手就能碰到楚南舒的距离，才堪堪停下。
他弯了弯腰，压着声音问道：“我的小神医，不开心了？”
世界刹那安静，楚南舒看着那个挡住了月光的男人，心口鼓吹如雷。
就算没有月亮，就算黑夜无光，仍有一人伴我行至破晓，且微光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