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初春悄然而至，京华烟雨朦胧，正式万物复苏生长的时候，一向庄严的帝京也逐渐热络起来，晏宛宛在廊下铺了席子，盘腿坐着，身体半倚着门框发呆。
老太太的病情总不见好，常来的大夫称“病来如山的，病去如抽丝”，晏老太太毕竟六十岁有余，身体恢复要比寻常人更慢一些。
春雨细密，平常依靠习武消耗精力的二小姐只能无所事事地发呆，桃蕊见状便找话题道：“二小姐，今天就是殿试了吧？”
晏宛宛恍然大悟，道：“噢，原来今天是春试。”
“纪公子……好像也参加这次春试？”
晏宛宛瞟了桃蕊一眼，随后继续望着灰蒙蒙的天色，道：“他算老几啊，关我什么事？”
桃蕊见她实在是不愿意提起纪瑾，只好换了一个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道：“最近有不少人想要到二小姐院子里伺候，夫人也说二小姐身边应该多一些人照顾着，二小姐觉得呢？”
晏宛宛这几日一直守着祖母，哪里也不去，对于自己的事情更是不上心了，闻言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要到我身边照顾？这府中这么多地方要照料，放不下他们了？”
晏宛宛从小跟着祖母，长大后虽然自己划分了院子，可她早就习惯了随心所欲的生活，加上身边又有桃蕊这么一个帮她贴心打理的人，除了自己屋内的事情，院子里的扫洒等都交给了管家刘叔，随便派几个人简单打扫一下就好。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忽然有人凑到她身边来要伺候她，晏宛宛怎么会觉得不奇怪？
府中的人见纪家的老爷夫人都来过，早就猜到府中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再一打听，纪家公子那可已经是举人了，更重要的是还未婚配，这二小姐和纪公子的事情恐怕是要板上钉钉了，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更不用说要是二小姐身边的人，以她万事不上心的样子，保不准还能开脸做妾呢。
桃蕊对此倒是心知肚明，但晏宛宛又实在不愿意提到纪瑾，她只好委婉地开口道：“如今大小姐不在了，二小姐年纪最长，是可以成家理事的年纪了……”
“噢，我一个都不要，还是按照以前老样子，你主屋内，随便拨几个人打理院子就行了。”
晏宛宛话音刚落，郑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神情哀愁，泪水涟涟，对晏宛宛道：“二姑娘，你快向老太太求个情吧，老爷每日轮值后便在祠堂里跪着，这都连着好几日了，再这样下去，老爷的身子也撑不住了，这一家之主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晏宛宛眨眨眼，一脸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是老太太让老爷去小祠堂……”
晏宛宛这才恍然想起几天前祖母确实是这样说的，她摆摆手，道：“二夫人和老爷说，老太太已经准他起来了。”
郑夫人却道：“老爷的性子，二姑娘不是不知道，还请二姑娘去劝劝吧。”
晏宛宛有些不耐烦，正想拒绝，桃蕊牵了牵晏宛宛的袖子，轻轻地摇摇头，竖起了拇指。晏宛宛明白她的意思，是让她想一想大姐的叮嘱，不能总是和郑夫人过不去。
晏宛宛总算有些别扭地开口道：“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郑夫人总算听到了这句话，不由松了一口气。
晏宛宛跟着郑夫人去了祠堂，小时候她也是这里的“常客”，祖母舍不得罚她，每次都是晏修让她自己到祠堂跪一晚上领罚，可是每次晏宛宛面对着祖父孤零零的一个牌位，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不知道晏修会不会看着牌位睡着……
郑夫人见晏宛宛不说话了，心里直打鼓，生怕这位二小姐又一不高兴就走人了，她试探着开口问道：“二姑娘？”
晏繁繁听说母亲三催四请，总算把二姐请来了，心里颇有些不屑，君父在上，无论是血缘还是地位，晏修都是晏宛宛的长辈，郑夫人自然也是同理，偏偏这个二姐一点自觉都没有，她当然不服气了。
晏宛宛在院门处探了探头，道：“真要我进去？”
郑夫人劝道：“只有二姑娘在老太太面前最尊，老爷必然相信二姑娘的话。”
晏宛宛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走了进去，晏修果然在那里笔直地跪着，一动不动，活像是一尊雕像。
她清清嗓子，道：“咳咳……那个，祖母让我来告诉你，不用再跪了，自己回书房反省去吧。”
晏修目不斜视，只是道：“是夫人找你来的吧，不必了，我会等到老太太病好之后自己回去的。”
晏宛宛见他这么坚决，便想自己回去，却见二夫人和三妹都在院门外守着，紧紧盯着她，似乎很是殷切。
晏宛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回身道：“你这是和谁赌气呢？我都答应嫁人了，这样祖母的心病除了，拉拢到了纪家，你也安生了，我们能不能都消停一下啊？”
晏修闻言不由一怔，问道：“你要嫁到纪家？”
晏宛宛嗤笑道：“这下满意了吧？”
晏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当别人都看不出你是什么心思吗？不过是想着暂时嫁过去，”
晏宛宛一时间不能回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我能有什么心思……”
晏修哼了一声，道：“你回去吧。”
晏宛宛脾气上来了，从旁边拿了个蒲团过来，盘着腿坐在晏修身边，道：“你不走，我也不走，你的那些妻儿老小都在外面等着呢，我空手出去，她们还不得把我生吃了？再说二姑娘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要是说不动老爷，二姑娘如何立家？”
晏修依旧不看她，道：“随你。”
郑夫人和晏繁繁就在外面守着，眼看着两人说了几句话，晏宛宛竟然坐下了，晏繁繁忍不住嘟囔道：“她到底行不行啊？娘，我看你找她来就是错的。”
郑夫人瞪了女儿一眼，道：“我看你也少说几句，别总是顶撞你二姐。你不是看中了大哥家的小子吗？他是要读书入仕的，纪家公子这次春闱就是不中，也是年少有为，以后他做了你二姐夫，便可以借着这层关系常邀你表哥来，到时候说亲也方便。”
晏繁繁小脸一红，但还是嘴硬道：“她不是不嫁吗？这次连祖母都说不动她，大姐也出嫁了，家中还有谁能说动她？”
“别看你祖母在病中没说什么，但你二姐最在意的就是老太太，说不定很快就答应了。”
晏繁繁有些不以为然，撇过头道：“我才不信呢。”
郑夫人忍不住抱怨道：“没出息的，要不是如今的地位尴尬，还用得着看你舅舅家的表哥？直接为你找一个纪公子那样的夫婿定下来……”
晏繁繁一拍柱子，道：“娘！你别说了！我就是觉得表哥人好，是个君子……”她又忍不住嘟囔道：“要说不争气也是大舅、二舅和哥哥不争气，否则表哥自己就会上门，不用我……”
郑夫人只当没有听到女儿的那句话，继续瞧着祠堂内的动静。
晏宛宛坐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了，看着旁边依旧稳如泰山的晏修，开口道：“你别跪了行不行？祖母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生病了，她更该心疼了。”她见晏修依旧一动不动的，开口道：“那个纪瑾和你简直一模一样，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跑了吧？我嫁给他不就是给自己找了个老爷吗？”
晏修被她的话一呛，忍不住开口道：“你——”
晏宛宛一下子跳了起来，站定后开口道：“哎，干嘛？因为我说真话你就又要打我是吧？噢，你是不是心虚了？”
晏修实在是觉得忍无可忍，忍不住站了起来，却因为跪的太久摔了个趔趄。
晏宛宛伸手扶住他，父女两个对视一眼，晏宛宛开口喊道：“不好了，安国公要打人了！不对，安国公又要打人了1说罢趁他站稳便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晏修忍不住怒道：“孽障1
晏初拿着自己生搬硬套写了两个多时辰才挤出来的文章，正打算硬着头皮去给爹看一眼，却见里面冲出来一个人影，正是二姐晏宛宛，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开口，晏宛宛已经越过他窜走了。
她身轻如燕，沿着墙踩了两脚就翻身上了墙檐，脚踏瓦片跑走了。
“真是奇怪……”晏初摸摸脑袋，正要继续往祠堂走，又见晏修也冲了出来，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家亲爹什么时候有过这个样子？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大狸子……
晏修看到儿子，只得停下脚步，清清嗓子道：“咳……你怎么来了？”
晏初尴尬地举起手中的一摞纸，道：“不是爹你让我写一篇咏春的文章给你看吗……我刚刚才写出来……”
晏修哦了一声，刚要接过来看，晏初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个什么……爹，你怎么不跪了？”
晏修瞪了他一眼，一巴掌把文章拍在他胸口，道：“你二姐呢？”
“刚才窜出来跑了……”
晏修气得直捋胡子，道：“就不该让她跟着那些叔伯们学武——”
晏初目送自家爹脚步匆匆地离开，有些疑惑地看着追过来的母亲和妹妹，道：“这是怎么了？”
郑夫人松了一口气，这才悠哉悠哉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道：“别管了，至少之后老爷总不会天天去祠堂里跪着了。”
晏初失望地啊了一声，道：“爹不跪祠堂了碍…”
这几天晏修一回来就进了祠堂自省，晏初才得以暂时不用每天都被关在书房里，如今晏修从祠堂出来了，他居然还有点失落……
郑夫人想到刚才女儿嘟囔的那句抱怨话，恨铁不成钢地扭住晏初的耳朵，道：“你个没出息、没本事又没良心的小混蛋，还不赶紧去读书1
晏初本以为能逃过一劫，没想到抓头又被亲娘扭住了，忍不住黯然神伤。
他究竟造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