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体两面
武全胜一时暂停了行动，闭上了眼尝试着感知数据病毒的原点，如同撕扯剥离下一层层漆黑的面纱一般，包裹在病毒外面奇形怪状、绚丽灿烂的变异外壳脱离了下来，正当武全胜感觉即将要揭开数字病毒的真面目时，新的保护外壳就又立即生成，这个数字病毒变异的速度太快，即便是一刻不停息地挥动着砍刀，也无法将它全部净化。砍下来到部分数据片段长着腿，悄悄地模拟演化为武全胜意识的一部分。突然，他感觉像有万亿只蜜蜂飞进他的脑中，翻涌着如同黑密的糖浆搅动，这种痛苦超过了任何的物理损害，这是一种自我的对抗，他抱住自己的大脑，想要把它给整个掏空，这种内心的烦躁让脑内的刺激更加显现，又成为一种极度的精神损伤。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第21号美丽城容纳仓见着的那几个年轻死者的面孔，他们的表情平和，死亡给他们带来的最后的安宁。
“睡吧。”
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内，然后他感觉浑身像是舒展了一般疲软软的，眼皮也开始要支撑不住了。
……
“振作点儿！别认输呀！”
突然，另一个声音传来。武全胜被惊醒。好险，差点儿就完全失去自我意识了。武全胜一睁开眼，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景玉。
“别让病毒干扰了你的意识。”
景玉继续说道。武全胜一脸呆滞地看着她，像是在问为什么要帮我。
“你还记得最初你在美丽城的那个虚拟体吗？”
景玉指的是最初成为机器培养师时武全胜对应的那个虚拟体，在之前武全胜察觉到了那个虚拟体的异常，但是后面又没能及时处理。于是，他点了点头，回答她知道。
“问题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出现了，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演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和这个数字病毒都是当时那个虚拟体异变的产物。”
景玉解释说。
“准确来说，我是你的虚拟体异化为的数字病毒的中间产物，当时在你的虚拟体里出现异常变化的那一小段数据迅速地发展，想要控制占据这个美丽城，于是我就出现了，这本是一种正向进化。”
说着说着，景玉开始回忆起来。武全胜的虚拟体进化出的景玉将整个美丽城管理得很好，为了实现意志自主，景玉能够听取每一个美丽城每一位居民的声音，他们无需耗费力气发布帖子传达自己的想法，也不用拨打什么热线电话反应自己对社会改进的意见。景玉可以直接看见人们的意识，然后将这些意识汇总，从而再根据居民的意识对美丽城进行改进。一开始这种方式很好，在听取大家的建议后，美丽城拆除了20多个遮蔽视野的超高建筑群落，建立起更多花式的公园和植物园。但是过了不久，很多抱怨的声音出现，超高建筑群落的消失让人失去了登高眺望的去处，过多的公园地带让人商业化娱乐场所的空间小型化，在某些时节去时总是人满为患，无法满足大家消遣的需要。当景玉再次听取了这些意见做出改变后，新的问题随即又出现了……
“人的欲望糟蹋了这片生机之地。那个繁殖出我的虚拟体吸取了这些颓丧的言论和情绪，然后异化为了一种数字病毒，这个数字病毒吞噬着人的心灵、摧残着人的意志，就像刚刚你的表现一样，一旦自我放弃开始寻求起沉睡来，这种病毒就会侵占你的全部大脑，将意识作为养料吸收，变为它的能量以供养进行病毒的更新改造。”
景玉说道。
“自此以后，数字病毒不断地变换着身形，一有机会就模拟为他人的意识，然后予以侵占，许多人的意识就这样陷入永恒的深渊之中，永久地沉睡下去了。”
景玉说着，她的表情露出了对那些逝去生命的怜惜。
武全胜说道。
“是的，我令他们的语言彼此不通，实际上他们说的都是同样的语言，只是在我的干扰之下，打乱他们意识所接受到的正常顺序，因此他们彼此无法解读，为了进一步防止病毒传播，我将非同一地域的人完全阻隔起来，城市也就逐渐地失去了活力，变得死气沉沉。”
景玉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
“也许是我错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呀，如果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进行自由交流，那么若有已被侵蚀的意识广泛在他人的意识里流动，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景玉低垂着眼，和武全胜印象中那个张狂的人工智能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吻合处。武全胜转而问道。
“那个数字病毒无法彻底消灭掉吗？”
说到这个话时，他们身后的地面正在汇集起巨大的能量。景玉指向身后出现的异常情况，示意武全胜小心用词。这个数字病毒看来具有强力的防御体系，生存欲望极强，稍微感到威胁就会激发它做出强烈的应激反应。武全胜在这时领悟到，为何之前景玉表现出既想让他进入美丽城，又担心他进入美丽城的原因了。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景玉说道。然后话音刚落，刚才还平坦的地面上生长出一个长着无数个脑袋的虚拟体，这些虚拟体组成了一个更为巨大的人形虚拟体，和之前那些追着武全胜跑的人并无二样——一个穿着破烂衣衫，蓄着长发，性别不明的巨人。
武全胜望着那个巨人，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景玉，彼此点了点头，然后从左右两边散开了。那个巨人张开大口，旁边的金色闪光点像是受到了引力一般被吸入到了它的口中，它的身上又长出来更多的脑袋。巨人一挥手，那些脑袋从原来的金色闪光点变为了深黑色，然后钻入它们触及到的一切事物之中，武全胜也改变了自己的身形，成为一个光滑巨大的圆，将自己的本体数据藏在了这个圆里的某一处，被黑色闪光点碰到的地方立即溶解，留下一个看上去像是被烧焦的黑边缺口。
在这样一点点的侵蚀之下，武全胜的本体数据即将要无处可藏了。